一時間,不論年齡大小,眾朝官都有點被柳卿震住了,那種輕聲淡語間便輕易擊潰一人的魄力在男人身上都少見,這個柳卿,果然不愧為名滿京城的柳公子。
不過,總有那麼幾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有人冷笑出聲,出列一步,昂首站立在柳卿面前,比柳卿要壯碩高大不少的身材和他身上的兵匪之氣說明了他的出身,這是位武將,「柳家丫頭,我是個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無法贊同你所說的話,把女人置于台前,你是要讓我把她們帶上戰場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拿不起刀上不了馬,還走不得幾步路,讓她們去送死都嫌起不了作用,女人就該好好呆在家里,為男人打理好家里瑣事,帶好孩子,孝敬爹娘,讓男人能安心在外面拼命,不然這世間為何要分男女?男人有男人該背負的,女人就該有女人該做的事,各司其職才是正途。」
雖然是個武將,說話卻條理分明,句句落在實處,比那個梁思成要能說會道多了,柳卿推開扇子掩住嘴邊的笑意,她其實很喜歡這樣的交鋒。
「這位大人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柳卿卻不能完全贊同,女人確實上不了戰場殺敵,但是後方呢?以女人的細心手巧,你不覺得有些事交給女人做會更好嗎?比如說處理傷口,比如說照顧傷患,比如說燒水做飯,我相信女人一定不會做得比男人差。
就像大人說的,男人有男人該背負的,女人就該有女人該做的事,既然是各司其職,又怎麼分個貴重輕賤?要是沒有女人穩定後方,男人如何能放心在外拼殺?既然女人的作用這麼重要,你們男人又憑什麼那麼理所當然的去輕賤傷害女人?大人一看就是武將,必然在家的日子就少,不知可否說說是怎麼對自家夫人的?」
男人方正的臉一紅,怎麼對夫人的,還不就是那麼對待,前不久才又帶了個美姬回去,夫人不也沒說什麼,還笑臉盈盈的去安排院子侍女侍候著。不過現在這話顯然不能說,不然這柳卿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麼出來。
又一人敗在陣下,柳卿挑釁的目光一一掃過階下眾人,這種以一挑多的感覺真好,尤其還是接連勝利的情況,接觸到闕子墨笑中含情的眼神,柳卿快速轉開眼,在朝堂上如此,他是想宣告天下不成?她可還沒有點頭呢
感覺到皇兄掃過來警告的眼神,闕子墨垂下眼簾,皇兄,你明知我志不在那把椅子,又何必攔我姻緣呢?
大殿一片靜謐,皇帝挑眉,「眾卿無話可說了嗎?」。
再一次沉默過後,皇帝都準備自己把話題接過來了,一個胡子飄飄的老人站了出來,臉色冷厲,一看就是個古板的人,柳卿打起精神,這人的攻擊力恐怕比前面兩人加起來的總和還有多。
「皇上,臣請奏治柳卿yin亂之罪。」
yin亂是罪?那那些勾欄院的存在是干嘛的,去勾欄院的男人豈不是全都有罪?這罪究竟誰治過?柳卿心中嗤笑,敬老之心完全散去,尊敬也是相互的不是,人家都狠狠給了她左臉一巴掌了,她還要把右臉送過去不成。
皇帝看向柳卿沉默的背影,「你可有何要辯駁的?」
柳卿還是沒有回頭,直直的看著那個老頭,「我只有一個問題想問,請皇上準許。」
「問。」
柳卿上前一步,語氣中帶著冷意,「請問這位大人,我yin亂了誰?」
「你女扮男裝參與宴會,喝花酒,把ji女帶入府中,這還不算yin亂如何才算?」
闕子墨袖中的手握成拳,眼楮都快噴出火來,剛想出列,腳還沒提起,便被柳卿用眼神制止,閉上眼壓下怒火,是了,希及不想要他插手,不過這人他記住了,如此侮辱希及,他怎麼會放過。
對皇兄忍讓是沒辦法,其他人,他闕子墨還沒有制不了的。
柳卿用團扇遮住嘴,這次掩住的笑不是有溫度的,冰冷得能刺入人骨,可惜,沒人看到,「原來這都是罪,那我可還真沒有什麼好辯駁的了,不過這位大人,您家里的子息守身如玉了?男人可以嫖女人,我一個女人,就算親近女人又能做什麼?我可沒有讓她們懷孕生子的本事。」
「噗」也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出了聲,這話從一個女人嘴里說出來可夠可以的,柳卿不愧是柳卿,換成另一個女人,不要說是說這樣的話,光是听到就害臊去了。
嫖啊嫖的,可不是女人該說的話,柳卿這是故意的嗎?她是想激怒誰?
心中有數的幾人紛紛偷眼去瞧皇上的神情,他們都不是傻子,皇上給他們研究的那份官職架構建議可不是平空冒出來的,那字跡分明是柳希及的,這樣一個人才,就算是女人,皇上也會想讓她為皇家效力,哪會輕易治罪,更何況那還是來自柳家之人。
老人氣得臉紅脖子粗,胡子無風自動,手顫抖的指向柳卿,那眼神厭惡之極,仿佛是看著什麼髒東西一樣,柳卿莞爾,這反應真是單純得可愛。
「你……你真是無可救藥,如此心性,愧為人。」
好嚴重的指控,柳卿忍了忍,把到了嘴邊的尖銳話語吞了回去,再不喜歡這人他也是個老人,不一定非要尊重,做到無視就行了,她要真是用言語去回擊,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有理也變成了無理。
「老大人,我現在活得很開心,很自在,這樣足矣,所以,我原諒你的失禮。」
老人還想說些什麼,皇帝輕咳一聲制止了,就算柳希及是女人,他對她的欣賞也沒有減退半分,既然不能除掉,那便只能收為己用,以柳家現在和皇家的關系,收為己用並不是那麼難,實在沒必要把柳卿得罪狠了,有些話是讓柳卿難看了,但是同時不也是讓柳家難堪了?
老人躬身一禮退回自己的位置,再沒有看柳卿一眼,柳卿輕笑著搖了搖頭,以前她非常不理解為什麼史書上電視里有那些言官為了諫言會以死明志,現在從這個老人身上她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人固然是為了青史留名,但是有些人卻是真正的純粹,這個老人有這種特質。
可是,真有必要扣她一頂那麼大的帽子嗎?yin亂之罪啊,要是坐實了,身為女人她便真的毀了,所以哪怕這個老人有她喜歡的純粹,但是她也依然無法對他平心靜氣,聖母的心胸她沒有,那太寬廣了。
皇帝沒有再給其他人機會,「柳卿,朕不治你欺君之罪。」
一直面對著群臣的柳卿眼中閃過喜意,驀然轉身,這是唯一可以壓在她身上的罪名,皇帝說不治她這個罪,那她今天就功德圓滿了,可是她更清楚,皇帝這麼說,話中明顯的未竟之意告訴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必定不簡單。
果然……
一個大喘氣後,皇帝接著道︰「朕慕你之才,想破例招你入朝為官,你可願意。」
群臣面面相覷,有那定力差的面上已經把心里所想的表露無疑,皇上這是不是太出格了,讓女人為官……
柳卿也愣住了,要說前面全在意料之中,那這會就真的是意料之外了,明知道她是女人還招她入朝為官,皇帝可真有魄力,她原本以為皇帝最多允許她做暗中的謀士,也不會再讓三皇子到她這受教,沒想到居然當著群臣的面提出這樣的要求,不愧是開國皇帝。
可是,她不能。
柳卿行了一禮,語氣因為皇帝如此的對待而軟和了許多,「多謝皇上看重,柳卿本是柳家人,而柳家又是皇上的臣子,有需要的時候傳詔即可,這入朝為官柳卿擔不起。」
「擔不起?」皇帝大笑,帝冕上的珠玉搖擺,「你剛才和各位大人的辯駁可是說要站到台前的,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想要和男人同等,那又何來擔不起?」
柳卿依舊搖頭,「皇上,婦人之見,婦人之仁,頭發長見識短,這都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在我還什麼都沒做之前,便因為女人的身份而被人先入為主定了性,我不想以後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的時候,都引來各位大人的反駁,而理由無非就是婦人之見,我著了三年的男裝,以也男裝之身做了不少事,從沒人說過我哪里做得不對,也從不曾因為我說出什麼而被人想也不想便反駁,因為大家都當我是男人,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
在這滿是男人的朝堂之上,我如果要立足,付出的辛苦必定是其他人的五倍十倍,還不見得能得到認同,我是個懶人,也不是以怨抱德的性子,寧願逍遙的活在這天地間,也不想在這朝堂之中掙扎,就算不鎖入內宅,女人也必有其他的去處,既然各位大人都覺得我一個女人站在這里是侮辱了各位,我又何必在這里與各位爭長短?這天下間就沒有我柳卿其他的容身之處了嗎?
皇上,是柳卿不識抬舉了,實非柳卿不願,而是不能,柳家是您的臣子,柳卿自然也是,不入朝也能為皇上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