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輛馬車一模一樣,皆有遮雨的蓬,前面駕車的位置也遮了起來,就算下了雨,只要不迎風趕路,駕車的人也不會太過狼狽。
「可以打開一箱看看嗎?。」
「當然。」不用文林吩咐,便有人上前把第一輛馬車中的四個箱子全部打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竹簡物印入眼簾。
拿起離她最近的一卷,除去油紙,拿在手里的竹簡極新,再看墨跡,柳卿看得出來這是重新謄抄過的,看樣子那人很懂她。
這時書局中的人也陸續走了出來,看到這些竹簡眼中的興奮之色漸濃,柳公子這是又弄來新書了嗎?這麼多,可以讓他們看很久了,性子急的已經忍不住問了,畢竟柳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難見。
「柳公子,這些書是給書局的嗎?若是需要謄抄,我們隨時都可以幫忙。」
「就是如此,公子若是信得過我們,我們都願意盡一份心力。」
其他人連連附和著點頭,弄得柳卿都不好意思說她暫時還沒決定要不要接收這些書。
「若是有需要,會來書局麻煩大家的,文管事,里面一敘如何?」側開身子,柳卿執扇子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舉手一投足間,盡顯公子作派。
裝模作樣久了,柳卿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邊裝邊起雞皮疙瘩,從從容容的,臨入府前還轉身朝看熱鬧的眾公子哥兒做了個揖,好風度的讓原本不滿于他的避不見面的人都無話可說。
文林一直在旁邊含笑看著,高深莫測的讓柳卿心里打了個突,這人對自己沒惡意,這點她感覺得出來,但是打量和審視卻是從沒斷過,總覺得這人的來意不簡單,誰會給一個毫無關系的人送來這麼多書,這可不是後世,書是隨手可及之物,在這里,書是珍貴無比的。
唯有一個可能了,這人只怕是沖著這具身體的身份而來,其實在看到全叔的反應後她便有所猜測了,只是下意識的,不想往那方面想,對她來說,柳家就代表著麻煩。
只是現在這麻煩,不是她想不招惹便會消失在她眼前的了。
分主賓落坐,全嬸親自上了茶,示意紅玉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一時間,不算大的花廳里只剩下柳卿,文林和柳全夫婦。
文林甫一落坐便在打量屋里的擺設,手在扶手上撫模著,眼里笑意融融,「這便是柳公子做出來的椅子嗎?坐著果然很舒服。」
柳卿看了低垂著眉眼的柳全夫婦一眼,把玩著扇子,也不打開,「文管事要是喜歡,回頭我讓全叔送你一套。」
「那敢情好,依主家的意思是要在這京城安家,什麼都要重新弄,若是柳公子願意行個方便,在下倒是想多定一些,把整個府里都用上這種桌椅才好,若是還有其他的家具就更好了。」
很好,對她了解很多,看樣子她的一舉一動一直被柳家看在眼里了,只是,這麼多年沒出現,選在現在這個時候,有什麼特殊原由?
心里一焦躁,柳卿便不想繞彎子了,若真是柳家人,那越早說明來意越好,若不是,那更好對付。
「文管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來自哪家,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專門為我而來嗎?這麼大張旗鼓的來見我,緣何?」
一連串的問題砸了下來,文林愣了一下,既然他出現在這,自然是知道眼前這人身份的,也抱持著要是看出來了就如何如何的想法,但是他還是沒想到這人才初見就這麼敏銳,而且這麼直接。
「柳公子……希望我給個怎樣的答案?」
柳卿笑,上挑的眼角把一雙丹鳳眼勾勒得更是奪魂攝魄,風華流轉,「我相信文管事能給我個讓我滿意的答案。」
文林看向柳全,柳全卻仿佛沒感覺到,盯著自己的腳不抬頭,他始終牢記一句話,他現在的主子是小姐,而不是柳家的任何一人,柳家尋來他當然高興,這樣小姐會更有保障,但是若想要從他這里做文章,那是做夢。
屋子里的沉默像是在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文林喝了一口茶,反復回想來時族里大小主子給的交待,沒有一個人的意思是要交惡的,所有人都是要他交好,等他打好前站,後面的人才會陸續露面,不用想的,等時機一到,最先出現在這里的,一定是族長和小柳公子的爹娘。
作為柳家對內的總管,他的身份就是放到外面去也不比一般的大家公子差,當然,能坐上總管之位的絕對是與柳家息息相關的人。
「在下確實是為公子而來,帶來這些書是順便,知道公子會需要這些,這比送公子什麼都合適,而且這些書都是外邊流傳得極少的,就算不知道公子書局中有哪些書,也不會有很多重復的,這點公子盡管放心。」
「多謝費心,有了這些書,我那書局又可以增大不少。」就算此時柳卿心情算不上好,知道這些書都不是外邊常見的書時,她心里依然是高興的,現在書房那些書她都看完了,原本就打算等忙完了讓衛孚去皇宮想想辦法,謄抄一批書過來,看在她寫的那些條陳的份上,相信皇帝也不會拒絕。
現在看來倒是省事了,留著那個人情起更大的作用才好,不過,「太過避重就輕反而讓我看不到誠意,文管事,就算你不說,有些事我也能猜到些,但是,我完全能當作什麼都不懂,你說呢?」
「那公子便當什麼都不懂吧,時候到了,公子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這人若是投胎到後世,一定是個金牌公關,那個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在依然沒有得到確切答復的情況下,柳卿覺得自己的心火也慢慢的降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這書我便收下了,文管事需要的桌椅找全叔就是,外面的事我是不管的。」
「那便多謝了。」文林站起來施了一禮,對這公子的自制力他佩服得很,明明脾氣都起來了,那麼快就壓了下去,換成他都不見得忍得住,可能是的家人出現在面前卻不願意坦承相認,非得藏著揶著,文林都覺得自己挺欠揍的。
柳卿起身,也懶得去琢磨了,不是說時機沒到嗎?那她就等著吧,在她迅速積攢資本的時候,她也沒有多期待所謂的家人出現在面前。
「全叔,讓人把所有的箱子搬到我院子里去,其他事情你去安排就行,文管事,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有什麼疑問,你和全叔商量就是。」
看兩人的表情便知道兩人是熟識的,柳卿干脆做了甩手掌櫃,讓他們接觸去。
「喏。」柳全躬身應了。
「在下遵命。」文林也應了,目送主僕兩人離開,這才上下打量了柳全好幾眼。
「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十七年。」柳全神情復雜的看了多年不見的老友一眼,兩人同是柳家世僕,文林只是名,實際上,他也是姓柳。
「是啊,十七年,當年分別時都還是年輕小伙子,這再相見,都快有白發了,對了,這是你兒子良子托來帶來的信,放心,族長是知曉的,沒有亂了規矩。」
柳全接過,平日里那麼沉穩的一個人接過信時硬是攢在手里好一會才放進袖袋里,再抬眼里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平穩,「族里……是準備入京嗎?。」
出來時族長便吩咐過,有些事不用瞞著柳全,所以他說起來也就毫無負擔,「族里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先一步前來準備,其他都好說,我就是擔心宅子不好找,柳家避世這麼多年,誰都不想再憋在族里了,出來的主子肯定不會少,侍從使女之類的就更多了,宅子只能往大了找,還不能落了柳家的氣勢,想想就覺得不容易。」
柳全想得更多,前段時間京城的局勢變化他從頭至尾都看在眼里,自家公子還在里面趁機作亂了一番,比外人更了解其中的貓膩,「文林,若是和公子明說,公子不會贊成你這麼做。」
「為什麼?柳家本就是大家,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委屈自己的道理,更何況,這是族里經過商議後的意思。」
「我處在京城,知道的比你們要更多一些,族里所得到的消息總歸是要比我們遲,這京城,前段時間經過一番大洗盤,不少世家都元氣大傷了,皇帝不想再受世家制肘,對世家不會再容忍,柳家的入世肯定瞞不過皇室,若是這時候柳家還大張旗鼓的入京,皇家只怕會更加忌憚,畢竟柳家,不同于一般世家,對皇家有很大的威脅。」
柳文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全好一番,柳全也任他打量,「看樣子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僕人,這話一點不敢,阿全,以前你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柳全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得的,「我只是說了事實,有些事公子無形中也成了背後的推手,我自然要更注意些,免得公子出事。」
「你有什麼主意。」
柳全垂頭想了想,「這樣,你先買上一處地方安置好先上京的人,我去請教下公子,她對柳家成見再大,也不會希望柳家一朝傾覆的。」
「這樣最好不過了,來時族長便有交待過,若是有事拿不了主意的便來找你,族長打的主意應該也是透過你找小公子拿主意,那我等你的消息。」
柳全點了點頭,「走吧,先去把書搬進來。」
臨出門時,文林拉住柳全低聲問道︰「阿全,公子的身份現在有幾人知曉了?」
「你指的身份是指柳家公子的身份還是另一個?」
「當然是公子的女兒身份。」
「還是只有杜容夏知道,那人對公子有心,不會把公子的身份拆穿的,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好,暫時來看,公子不會有這方面的危險。」
「要是沒記錯的話,那人已經成親了吧?!怎麼還……」
柳全撇他一眼,拉開門往外走去,邊回道︰「他要如何是他的事,和公子有什麼關系?我們管得再寬也管不到別人腦子里去。」
柳文林其實也就是見著了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時高興多說了幾句,平時謹言慎行慣了,從不會多說一句和自己的職責無關的事,听到柳全這麼說自然不會再揪著不放,兩人一起來到府門前,指揮著那些個健壯的車夫把箱子全搬進府里前廳,公子的無塵居不是他們該去的。
「阿全,我這就告辭了,若是得了消息記得快點來個消息。」
「知道了。」目送著人走遠,柳全叫來陶家幾兄弟,再叫上其他年輕力壯的,一次性就把箱子全搬了過去。
聞聲出來的柳卿圍著轉了幾圈什麼都沒多說便使人抬去了落晨院,這些都得謄抄一份出來才能擺進她的書房里,說起來,書房好像有些小了,這些要全塞進去,有點難度。
要是全換成紙書該多好,哪會這麼佔位置……
該死,又想起這事了,而且是越想就越想付諸行動。
等全部安排好了,柳全敲開了書房的門,顏青安靜的站到一角,拿起沒看完的書卷看起來。
「公子,都安排好了。」
看他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柳卿放下筆,「什麼事,說吧。」
柳全看了柳卿一眼,沒有半點隱瞞的把柳文林帶來的柳家的打算說了一遍,只是沒明說是柳家而已,他相信公子能明白他的意思。
柳卿當然懂,現在柳家若是大張旗鼓的入京,不知道會引起多少人的警惕,不說這是柳家,只是普通世家,也會被人提防,尤其是皇帝,絕對不會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怎麼看?」
「小的覺得可以在城外選一處地方建一處宅子,既能容下那麼多人,也做一個表態讓別人放心。」
柳卿撐著頭不是很認真的想了想,「如果那一家真有傳言所說的那麼厲害,這樣也不行,若是在外來個圍城,這皇城該如何?皇帝肯定會有這方面的擔心,依我看還是離遠點好,但是又得在皇帝見得著的範圍內,對了全叔,你記不記得那座山?就是你帶人找到的用來釀酒用的那處泉眼所在地,你去那里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地方拿來建宅子。」
柳全眼楮一亮,「喏,小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