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孚……不,闕子墨收到消息時正在皇宮和皇帝商量事情,一開始的臉色變幻後,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他和希及之間最大的隔膜終于是破了,雖然這時間上來說有些不及防,捅破這事的人也出乎他意料,但是,終究是破了。
「柳家這是在表明態度?」皇帝暫時沒時間去多想聞听和柳卿之間的那些事,而是想到了與自己,與皇家切身相關的,雖然因為柳卿對皇家的態度讓他多少放下心來,但是他也一直有些懷疑,柳卿究竟能不能代表得了柳家,現在看來,倒是完全沒有問題。
闕子墨收斂起情緒,壓下想馬上飛奔去柳府的想法,「依臣弟看,應該是希及和柳家達成了什麼協定,希及來京城這兩年來,臣弟也掌握了些情況,他並不是在柳家成長起來的,而是被柳家放任在外,希及是極有想法的人,若不是他願意的事,沒人能逼迫他,既然一開始他選擇的就是和皇家同一陣營,就不會半途反悔,而柳家,若是和希及站到了對立面,和希及只怕會有一場大的踫撞,送消息來的人並沒有提及,那,柳家的立場不言而明。」
皇帝心下高興,若是對柳家沒一點顧及是假的,沒有哪個皇帝希望自己不被認可,更不喜歡頭上懸著一把隨時會掉下來的利劍,「你馬上去一趟柳府查清楚情況,若是能得柳家之助,何愁大預朝不興盛。」
「喏。」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闕子墨哪里還呆得下去,匆忙間行了禮便奔出了皇宮,並且,第一次在馬車內易容時有了遲疑之意。
他,該是都知道了吧,柳家就算才入世,他也絲毫不敢小看。
他並不介意自己的真容被希及看到,不,或者說他非常願意讓希及看到自己原本的樣子,可是,不是現在,他希望是當著希及的面卸下他所有的偽裝。
兩年多時間內,柳府是除了皇宮外他來得最多的地方,也是他最願意來的地方,可是以往總是輕快的腳步今兒個怎麼都有些提不起來,希及會如何看他?如何待他?如何……
「我以為你會來得更快些。」聲音依舊清清雅雅的,透著股清亮,莫名的,闕子墨的心倒是回落了些,冷嘲熱諷總好過不理不睬。
「心里沒底氣,走的自然就慢了點。」推開暖閣的門,里面只有全叔全嬸在伺候著,希及一派悠然自得的倚在寬大的椅子里,看不出來生氣的跡象。
自覺的在希及下首坐下,全嬸奉上茶,低眉順眼的站到自家公子身後,闕子墨覺得全嬸根本就沒把他當成一個人看,更不用說是大預朝唯一的王爺了,大概在她心里,什麼大預朝的王爺,還沒有她家公子一根頭發絲重要。
莫名的想到這些,闕子墨嘴角就泄露了笑意,看得柳卿輕哼一聲,「不知小民是不是該向定王爺行大禮參拜?」
知道希及是惱了,闕子墨趕緊端正態度,「希及的禮我可受不起,再者說,希及可不是小民,瞞著你我的身份是我不對,但是……還是希望你能理解,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這麼多年來我都是這麼過來的,今天這張臉,明天那張臉,換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究竟哪個才是我了。」
柳卿不是不理解,相反的,她非常理解,看過的雜書太多,對處在暗處的人如何自保她不說完全了解,也是知道一二的,神秘感是有了,可是失去的普通人的樂趣卻是怎麼都無法彌補的。
可是明知道這些,她還是生氣,在知道衛孚這名是假的,這人是假的,這身份是假的後,她一方面強迫自己去理解,一方面卻不想原諒,下意識的就覺得這人對她表露出來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好像,她來往了兩年有余,被她視為朋友的男人是虛的,對她的維護對她的好也是假的,裝出來的,然後,心里更氣。
可是,她究竟在氣什麼?
看希及不說話,闕子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還擔心對方不接受,若是……希及是女人該多好,他一定二話不說就提親,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去接近,皇兄那里是穩住了,可是還有柳家,最主要的,還是希及本人,若是本人都不能接受,他還能用強不成?
「希及,我發誓絕不是有意瞞你,皇兄都曾經感嘆過,說不知道多久沒見過我那張臉了,就好像是,那是我最後一步退路,若是有朝一日到了緊要關頭,那張沒幾人見過的臉說不定能起點作用,活在黑暗中的人,總是習慣性做最壞的打算,希及,也許一開始我接近你有別的打算,但是……我對你的好並不是假的,以我的身份我也不需要向人示好,可是對你,我就是不自覺的會關心,會維護你,不希望你出事……呵呵,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有些語無倫次了,希及,你別怪我。」
希及,你別怪我,好像前面所有的話加起來的份量都沒有這一句重,恰是這種語無倫次的自辯讓柳卿心里隱隱有了觸動,若是問她在別扭什麼,說是因為他的隱瞞身份,還不如說是在難過相交兩年多的人對她的關心愛護是假的,只要確認了這一點,王爺還是世家子的身份對柳卿來說並沒有多大區別。
兩年多啊,就算只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也是有感情的,更何況兩人走得相當近,又因為各種原因夾纏在一起,說衛孚是柳卿重生到這個朝代後最重要的朋友一點也不為過,只是,她在擔心衛孚不再是衛孚,而是變成闕子墨後什麼都變了。
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是有依賴的,只是平時藏得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到。
還是不說話啊,闕子墨心里不安陡盛,希及不會打算和他割袍斷義吧,這時候他腦子里完全忘了來這里還有皇兄的旨意,讓他弄明白柳家的態度,他只是擔心,非常擔心希及對他的態度。
「希及……」
出神出得都有些恍然的柳卿被這一聲喚驚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示意他接著往下說,那表情即無辜又帶著些迷糊的可愛,直把闕子墨看得眼楮都不會動了。
全嬸看不下去,輕咳了一聲,這衛公子成了王爺後怎麼反而呆了些?平時不都是欺負自家公子的嗎?
闕子墨收回有些過份的視線,略有些狼狽的避開頭,「希及,你是不是不怪我了?」
柳卿終于願意好好說話了,坐正了身子,喝了口茶,然後頭頭微微仰起,像是在回憶著兩人曾經的相處一般,「說不怪你是假的,但是回過頭來一想,也沒什麼可怪的,你有你的無奈,你也做出了選擇,並且過程中並沒有傷害到我什麼,我想,這已經是你權衡過,平衡過後最好的結果了吧,我很知好的,這兩年莽撞的事不是沒做過,你幫著在後頭收拾的事全叔也報備過,聞听,其實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
拉平了視線,柳卿綻開笑意,很是真誠的道︰「謝謝。」
闕子墨臉色有些復雜,「我以為你會狠狠質問我一番,然後把我趕出柳府再也不許我登門,然後……」
「然後遷怒于闕曉潛,還有曉真曉宇曉言?」柳卿截了話頭,一臉了悟的大笑,「那三個小的我不會,三皇子嘛,倒是真會在我這吃點苦頭,不過他現在承受能力很不錯了,我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他,你完全不用擔心。」
還能這般笑便好,闕子墨眼里的笑意像暈染開一般,從眼角眉梢一點點擴至臉上每一處細微的位置,拉動每一寸皮膚,笑得又真又誠又暖。
「既然在你這里,他們就隨你折騰,三皇子很喜歡你,就剛才那一陣,他就派了三波人來向我報信,就擔心你有危險,可惜柳家的人太厲害,三波人都被攔住了。」
那小子啊,柳卿想了想那會他眉頭都攢到一起像個小老頭的樣子,確實是擔心她的吧,就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她是個女人,這份喜歡尊敬能不能起作用,不至于讓他龍顏大怒。
「皇帝是不是讓你打探消息來了?想知道什麼就直問。」
闕子墨笑著搖頭,「大致的我能猜到,其他的不急,我今天來主要是向你道歉,希及,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是原諒我了嗎?。」
柳卿側歪著腦袋看他,「我原不原諒你這麼重要?」
「當然。」男人回得又急又快。
是她會錯意了,還是他……表錯情了?這算是怎麼回事?這男人不知道她是女人這回事吧,怎麼感覺有點……男人在向女人討饒的意思?
恩恩恩,柳卿搖了搖頭,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一定是她想多了,「我並不討厭我們以前那樣的相處,若是你願意放低你王爺的身份,我也是願意高攀你這樣一個朋友的。」
「樂意之至。」心,終于放回原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