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有誰是心甘情願賣身為奴的呢?
三妹是小時候從西北逃荒過來的,家人在路上失散了,不知生死。這麼些年兜兜轉轉,連家鄉何處都不大記得了。失散的那些家人面目也模糊了。
張順家就在相鄰的應陽縣,原先時家境好一些,孰料母親突然染病去世,父親也跟著病倒了,地里的田這兩年一直大旱,收成銳減,家里就這麼衰敗了下來。
王小六則就在本縣,家里兄弟姊妹多,窮的吃不上飯,原先就一直在縣城里面各家各戶轉悠著打打短工,最近不知怎麼的,短工的工作不太好找,在家里閑置了兩三個月都沒有半點進項,無奈只得接受簽死契了。
姚采瀾正漫無目的的瞎想,水草已經進來,奇道,「女乃女乃怎麼不點蠟燭?」
姚采瀾才一下回過神來,笑問︰「晚上吃什麼?」
水草輕哼了一聲,沒吱聲。
晚上自然是吃拉面,另外再配了兩個清淡的小菜。
姚采瀾又問清了單獨給江清山準備的菜譜,然後特意囑咐水草,讓她幫著三妹在面里加上辣椒油。水草「不情不願」的答應著去了。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拉面就上了桌,迎面就是一陣大骨湯的清香,青翠的蔥花加上色澤鮮艷的紅油,上面還臥著一撮碎牛肉。
姚采瀾的眼楮霎時亮了。
姚采瀾手里抓了筷子正準備大快朵頤之時,江清山快步回了屋,聳著鼻子聞了聞,「什麼東西這麼香啊?」
姚采瀾眯著眼楮笑了,一本正經的說︰「正是你最最喜歡的——面、條!」
江清山一下皺起眉來,沮喪的一坐在了桌邊,「你說讓我說你什麼好,好好的女乃女乃你當著,偏偏稀罕這些平頭百姓吃的東西!真是搞不懂了!」
姚采瀾沒搭理他的岔兒,揮著手趕著他,「去去去,趕緊洗手去!放心吧,單獨給你蒸了米飯了,另外還和著香菇、木耳、青菜炖了一只小公雞,整整熬了兩個時辰呢!還能餓著你這堂堂的江二爺不成?!」
江清山這才重新高興了起來,「還是我媳婦知道心疼我!」
姚采瀾臉皮薄,看到水草和小紅一副忍笑的表情,惱的伸腿就踢了他一下,「叫你當著人這樣胡說八道!」
江清山假裝一個「踉蹌」,「哎呦」一聲,做出險些被她踢倒的樣子。
姚采瀾明知他裝樣,仍禁不住笑起來,臉上有點發燒,便故意找出話題揶揄江清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你也真是的,在西北呆了這些年,倒還不習慣北地的飯食,頓頓只吃米飯的,也不知道你那麼些年是怎麼過的!」
到了晚上歇下時,江清山自是很有些想法,無奈姚采瀾對昨晚之事很有些「陰影」,堅決不從,又踢又咬的,招招都毫不含糊的往他最致命的地方招呼。
江清山知道她是個說得出做得出的,總不能弓雖奸了自己媳婦吧?
折騰了半天,無奈只好氣呼呼的而妥協了,氣呼呼的翻了個身,不久還就真的睡過去了。
姚采瀾在黑暗中直挺挺的躺了許久,見他睡熟了才放下心,也跟著睡著了。
待黎明之時,睡的正熟,有只手卻在自己身上游走,被打斷睡眠的姚采瀾頓時怒不可遏,兩個人于是又在床上你來我往的糾纏了一番,直到兩個人都衣裳零亂、氣喘吁吁才住了手。
這日起來,江清山就去了他自己所在的黑風營,據說離家有二十里路,在平陽縣西郊那里。
身邊只帶著江西。經過這些天的磨合,江清山使喚江西越來越順手。江西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江清山的貼身小廝。
姚采瀾用罷了飯,就讓水草把江慶也叫來,三個人商量著定出些家里的章程出來。什麼人管什麼事,什麼份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樣樣都寫下來。
張順力氣大,負責看家護院,平時主要呆在門房那里。
王小六負責喂馬、趕車。
小紅則在上房干些灑掃、燒水、泡茶、洗衣之類的粗活。
廚娘還沒著落,只好委屈水草繼續兼任著,幸好三妹確實能干,基本能獨自做好下人們的飯菜,水草只管姚采瀾的份例就好。
外院交給江慶,內院交給水草。
姚采瀾習慣了如此,什麼事都得白紙黑字,讓大家都清楚明白才好。
不識字的自有兩位主管去講解。
當然,試用期間,月錢減半執行。待試用期過了再正式簽契約。
要說這院里院外的規矩,最熟悉的莫過于江慶了。原本在江府時,江夫人當家可是很有一套的,上下人等,無人不服,眾口稱贊。
所以,姚采瀾倒也省心,直接把那些規矩拿過來用就好了,又加入了自己的意見,只在一些特別嚴厲、懲罰過重之處改動的溫和一些就行了。比如對女眷打板子什麼的,打嘴巴的改成打臀部,同時褪衣裳之類的就免了,情節再不嚴重的就直接改成打手板了。
再說,府里現在人口簡單,管起來更是容易了好多。
外院和內院的管事各自立一本帳,把銀錢往來寫個清楚。還要把家里的各種用具物品也立一本帳,如何買進或是拿出使用,也得記得清清楚楚。
江慶以前在江府就是個二管事,是個做慣了的,姚采瀾便令水草多多向他請教。
這一下,江慶的長處更是顯露了出來,姚采瀾也對他頗為倚重,說話間也很是客氣周到,江慶忙活的倒是更加甘心情願了。
下午的時候,又讓江慶單獨把王小六叫過來,因為他是本地人,又在本城有頭有臉的幾個府里干過好幾年,這平陽縣的人情事故應該是知道的再詳細不過了。
說起來也巧,王小六曾在本城父母官王縣令家呆過兩年,本人又是伶俐性子,處處留心,對平陽城里官場里頭的事兒便知道格外的清楚,倒是比外邊的平頭老百姓知道的準確、詳細多了。
王縣令名聲不大好,政事理的頗為糊涂,在家了也頗有點夫綱不振。他的正室夫人有些來頭,其親哥哥如今成了江南右府正五品的同知,這使得本來就氣短的王大人在夫人更是抬不起頭來。本來也曾有幾個如花美眷,好來也不知怎的,有大病一場爬不起床的,也有難產而亡的,到最後屋里只剩了兩個平頭正臉、老實巴交、只听正房女乃女乃話的妾室。幸好那王氏能生養,所以府里現在有的兩子兩女,俱是正室所出。
姚采瀾听了,也覺得腦後直冒涼氣。這就是所謂的正室夫人的手段了。
那宋縣丞官聲倒是不錯,兩袖清風的,倒是個實實在在當官的人。只不過不知變通,性子太過迂腐,太過耿直了些,跟王縣令不是一路的,頗受打壓,胸中有所報復也施展不出來。
張主簿跟那王縣令走的很近,是個圓滑世故的,王縣令倒是很倚重他。
除了這幾家,姚采瀾又問了些城中富戶的情況,以及其它的風土人情,王小六正想著如何討好了主母,好順利留下來,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姚采瀾倒是跟听說書的似的,溜溜兒的听了一下午。要不是顧忌著這主母的面子,姚采瀾很想擺上瓜子點心,邊吃邊听,也算給缺乏娛樂的生活添上點色彩。可惜未能如願。
連旁邊的水草都听得津津有味。江慶也一邊陪著,也是姚采瀾特意叫了他來的,還特別給他設了個梅花凳讓他坐著。江慶听了這些倒是對這平陽城里的關系網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姚采瀾听完了,笑道,「難為你嘴舌伶俐,心思也細,對這城里的人情世故懂得倒多!以後也合該如此,有機會的時候就多張上一雙耳朵,回來說與總管知道,少不了你的好處!」
又見他說的口干,另外賜了他一碗茶吃。王小六喜不自勝,喝完了茶方作揖退下去了。
姚采瀾便讓水草記上一筆,月底發月錢時額外再賞王小六三十個大錢,水草自是拿了冊子記上一筆不提。
到了晚上,江清山回來,卻沒有別的興致,情緒好像不太高的樣子。
江清山本想倒頭就睡,可是姚采瀾堅決不許,只好任著她給自己淨面,又讓人打了洗腳水來。
等收拾好了躺在床上,姚采瀾便把白天從王小六那里得來的話一五一十的學給江清山听,也不管有用沒用的,指望著能給他提個醒而已。
江清山听完,只點點頭,也沒心情多說什麼。
姚采瀾料得到其中的緣故,忙伏過身去,小心的問他黑風營怎麼樣。
江清山便嘆了口氣。
原來這里比竹通縣城又靠近西北了些,地理位置很是重要,正是卡在了大名府通往西北的交通要道上,因次朝廷在此地特使了一個平陽所。平陽所又分了十個營,分散在周遭縣區的各處險要之地。
黑風營地處黑風山上,按理說總數應有小三百個人,但是實際數目卻只是二百剛出頭的樣子。這些缺少的名額有病死的,也有偷偷逃走了的。
至于這些兵士的來源,大部分是日子過不下去、被迫投軍的農家子弟,還有一部分卻是被朝廷押解來的欽犯、罪囚。
今兒個一看他們那樣子,萎靡不振的有之,整天借酒澆愁的有之,尋釁滋事的有之,沉迷花街柳巷的更有之。
早就這個樣子,要是羌戎真的打過來,指著他們殺敵保家衛國?嘁,就是給人家當磨刀石的命!
江清山心里一陣煩悶,恨鐵不成鋼。
江清山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下床,從月兌下來的官服里掏了掏,掏出幾張紙,扔了給姚采瀾。
姚采瀾忙打開一看,卻是幾張田契、地契。田契是大興莊上的地,攏共有二百多畝地。房契則是莊上的一處小小的兩進的宅院。
姚采瀾高興了,她早就打听到,江清山一年的俸祿只有二十兩銀子,這可怎麼養活全家人啊?原來還有二百多畝地啊,這下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