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禮完成以後,姚采瀾也沒好好吃晚飯,雖然大廚房送來的菜色不少,擺了滿滿的一桌,但是她的胃口早就沒了。兩個孩子一律教給白嬤嬤她們,又听到江夫人那邊睡著了不用過去請安了,如此正合心意,便匆匆洗漱了一番一頭扎到床上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極沉,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了。外面太陽明晃晃的照著,讓人覺得昨日的急風暴雨仿佛是夢境一般。姚采瀾晃了晃頭,如果大伯哥出事也是一場夢境就好了。
江清山已經領著兩個孩子去看過了江夫人,回來也已經吃過了早飯。
姚采瀾傻了眼,一邊挽著頭發一邊一個勁兒的埋怨他,「你怎麼不叫我一聲呢?作為兒媳婦,婆婆病著還一覺睡到日曬三竿,這樣多失禮啊」江清山卻不同意,一瞪眼,「失禮算什麼?總不能連命也不要吧」
好吧,這也是人家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了。
姚采瀾匆匆梳洗了一下,也來不及吃飯,更來不及跟江清山斗嘴,就急匆匆的往小院這邊來。
葬禮過去,一切白幡、挽幛都撤去了,卻又都換上烏沉紫黑的顏色,盡管天氣還是很熱,府里的氣氛卻是一片蕭殺。剛到院門口,姚采瀾就看見崔姨娘正指揮著丫鬟婆子搬東西呢,看來是想搬回正院去。
江夫人是醒著的,半躺在床上。姚采瀾這兩天在前邊忙,無暇顧及這邊,等到忙完了時間也就很晚了,江夫人許是旅途勞累,又或是病情所致,回來後昏睡的時間居多,所以姚采瀾還是第一次正式拜見江夫人。
姚采瀾左右看看,自己公公並不在。自打江夫人回來,江老爺便很少離開這個房間,听說是一直坐在床邊守著呢。兩個人的感情真是患難見真章了。
江夫人一見她,嘴里咕噥幾句,有些渾濁的眼里便嘩嘩的開始掉眼淚,低聲嗚咽起來。
姚采瀾看見當年端莊干練的江夫人如今虛弱成這樣,也是心酸不已,拉著她的手邊哭邊勸,「母親別哭了,您還得注意身子,將來還指望著您把玉榮、玉臻都養大呢」
崔姨娘和李嬤嬤也已經進來,也在旁邊跟著勸。幾個人勸了半天,江夫人才忍住不哭了,只是木木的坐著,神情悲傷難抑。雖然這麼多年她跟兒子江清峰相處一直不太融洽,可是就算有那麼多的齟晤,那也是她心肝上的人啊,唯一的兒子,而且還是才華橫溢,事業也是曙光初綻,誰成想……
姚采瀾便跟她談孩子的事,夸獎玉榮、玉臻有多懂事,試圖讓江夫人能轉移一下注意力,讓她想開一點。江夫人也不說話,不多時也許有點倦了,便閉上了眼楮。姚采瀾一見忙給她掖了掖被角,輕輕退了出來。
在院子里看見李嬤嬤,兩個人自然又親熱的寒暄了一番。那崔姨娘也是個伶俐的,見兩人久別重逢,倒也不在一邊摻和,自去領著人去收拾打掃主院,只待江夫人醒了,就往那邊搬。
好幾個丫鬟婆子在身邊走來走去,姚采瀾也沒辦法問些別的,不過就是關心一下李嬤嬤的身體如何,積年的老寒腿又犯了沒有。李嬤嬤拉住姚采瀾的手用力搖了搖,「難為二女乃女乃還想著我老婆子,哪年的節禮年禮也沒忘了我這老廢物!等老婆子得了空就去看您去。哎呦,那兩個少爺真是個個長的喜人啊折騰了這兩天,大少爺倒還是挺精神的,這小體格結實的,可跟二爺小時候一模一樣」
說罷李嬤嬤又悄悄指了指西邊,嘆了口氣,「二少爺卻是病倒了,他這身子啊,怎麼也隨了過世的大爺了呢」說罷又拿起帕子擦眼淚。
姚采瀾吃了一驚,感情玉謹竟病了?
姚采瀾回院子跟江清山一說,江清山也是擔心,兩人便在午後稍晚的時候往西跨院里去看望玉謹。
路上江清山忽然想起一事,對姚采瀾說道,「鴻瀾一大清早就告辭回竹通了。」
「怎麼這麼快?怎麼沒人跟我說一聲啊?」姚采瀾雖然深知鴻瀾個性使然,還是吃了一驚。「別說告訴你了,就是跟我也沒說兩句話。我勸他等一會兒,通知你出去見他一面,他卻直接轉身就走。我有啥辦法?這家伙都快二十了,性子還是那麼怪。」江清山搖頭。
姚采瀾也跟著搖頭。她就知道,姚鴻瀾這家伙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頭,難為他這次怎麼肯「紆尊降貴」跑了一趟大名府來吊唁呢。姚采瀾對他這次能來已經很是驚訝了,別的就更不敢指望了。
兩人進了大房的院子剛走了幾步,門一開,卻是劉氏走了出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喝剩的半碗粥。
她穿著褐色的衣裙,頭上只帶著一朵白花,臉上黯淡無光,嘴角的法令紋已經很深了,更顯的她比實際年齡大了很多。實際上,她今年還剛剛三十出頭吧。這還是這些天姚采瀾第一次清清楚楚的打量這位大嫂。
劉氏看見她,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已經開口道,「弟妹今天這是怎麼了?我今天早上去給娘請安的時候並不見弟妹來。怎麼,往常弟妹不是最最關心母親的人麼?」語帶譏誚。
姚采瀾倒是沒想到她如此快的就收拾好了心情,如此精神奕奕的夾槍帶棒,這還是昨日那個傷心欲絕的悲愴婦人麼?好麼,過了這些年沒見,又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這位大嫂的脾氣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乖張了
姚采瀾心里一凜,頓生警覺,面上卻微微一笑,不搭理她的茬,「大嫂真是至孝之人采瀾伺候母親確實是去的太晚了些,真是不應該」我又不搶你什麼東西,這府里的東西我可看不上眼,也就沒有必要跟你斤斤計較,生這些閑氣。
劉氏沒想到姚采瀾這麼好脾氣,倒是不知道再說什麼,眼睜睜的看她推開門進去了。江清山皺著眉頭,勉強行了個禮,「大嫂,听說玉謹病了,我們來看看。」說罷緊跟著姚采瀾進了屋。
江玉榮正在屋里陪著弟弟,看見姚采瀾進來忙見禮,「玉榮見過嬸嬸。」
姚采瀾忙把她一扶,「知道愛護弟弟了,真是好孩子」轉頭去看玉謹,見那孩子正閉眼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劉氏也已經跟了進來,姚采瀾立定了卻不願開口聞訊,不想跟劉氏搭腔。江清山只好干咳了一聲,「大嫂,大夫可是來看了?怎麼說的?可還要緊?」
劉氏對著這位以「混賬」著稱的小叔子到底不敢太放肆,便語氣平平的答道,「大夫來看過了,不過是往年的體弱之癥,這次……又累著了,安心靜養即可。二弟不必記掛著。」
江清山也不願多呆,把手上拿著的一個盛了些藥材的盒子撂下,略略客套了幾句,便拉著姚采瀾告辭了。
等出了他們院子離得遠了,江清山這才不悅道,「大嫂怎麼這樣了?過了這麼些年倒也沒什麼長進,反倒越活越回去了我們倆招她惹她了麼?」
姚采瀾平白無故的惹來嫉恨,也是有氣,不免說溜了嘴,「這就叫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唄」
江清山雖是對劉氏不滿,到底是念著江清峰,回護著自家人,听了姚采瀾這話就不太高興,「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他自己說說可以,別人要是說上一句半句的,他卻不愛听了。男人嘛,一談到自家的問題上,大抵如此。
姚采瀾見前邊不時有下人們走過,便不跟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閉住了嘴巴沒吱聲,只在心里暗罵「好狗護三鄰」數遍來泄憤。
江清山徑直回了自己院子,姚采瀾卻又拐到了小院子看望江夫人,恰好江夫人醒了,正準備往正房里邊搬。姚采瀾幫著眾人把江夫人搭著軟轎,搬到了主院里頭,又跑前跑後的,等把江夫人安排停當,看天色已晚,這才告辭。
一回到東跨院,就囑咐王小六明日采買食材,以後就自己在自己院子里生火做飯。姚采瀾早就留意了,這小院子里有小廚房。
也許是姚采瀾神經過敏。一路上她想著劉氏看她的眼神,忽然打了個激靈。她想起來了,怪不得她老是隱隱約約的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水荷不在。
按理說,江家不可能把她自己一個人留在京城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姚采瀾自己倒是不怕,可想到石頭和鐵錘,就由不得她不謹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姚采瀾背著江清山囑咐自己的幾個人,把孩子看緊了,盡量不出院子。這些話自然不能讓那個護短的人知道,否則自是少不了又得生一頓閑氣。
等囑咐完了,自己也覺得好笑,自己好像想的太多了吧?
劉氏就是果真害死了水荷,那也是因為水荷是跟她利益息息相關的人。水荷在江清峰生前那是奪了她丈夫的寵愛,丈夫去後則要防備水荷跟她搶大房唯一的兒子。而劉氏跟自己過不去,不過是一些虛榮心作祟罷了。家也分了,自己又礙不著她什麼,她何苦出辣手害自己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