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寄翠听罷便笑道︰「外頭的事都有丁凡管著,倒不需要娘操什麼心。說起來,這個丁凡還真有幾下子,你當初倒沒留錯人」
引章笑著說是,忽然想起吳管家的主意,不禁問道︰「娘,外邊的生意現在忙得不得了,恐怕丁凡也要跟著出去一段時間呢要是他出去了,您瞧瞧家里誰還能管事?」
安寄翠有些詫異,但一想到駱家如今鋪排開來的場面也就釋然了。她想了想,道︰「那得看丁凡去多久了,如果只是短時間讓丁谷照看照看沒什麼問題,若是去得久了,那就不知道了。」
引章這才放了心,笑道︰「那就好辦了,我想不會太久,最多兩個月吧」說著便把跟吳管家的商量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安寄翠听罷笑道︰「既是這樣,你去跟丁凡說一聲就行了,現在已經過了農忙時節,沒什麼大事要料理。不過我想,」安寄翠笑了笑,道︰「丁凡現在一有空就讀書寫字,勁頭可足得很那,我想,阿章你必是跟他說了什麼、打算要好好用他的吧?不少字如果真是這樣,莊子上管家的人選可得早早定一個下來,省得到時候他一走,外邊沒有用得上的人。」
引章猛然醒悟,笑道︰「娘說的是,我明天就告訴他娘,您覺得丁谷能接替他嗎?」不跳字。
安寄翠道︰「丁谷比不上他這個堂兄,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目前也就他最合適了而且他是丁凡的堂弟,凡事該怎麼做,丁凡自然會關照他。」
「娘您真是慧眼如炬,這樣正是最好的安排」引章不由大喜。
安寄翠卻有些傷感似的,輕輕嘆了口氣,悠悠道︰「看你說的我跟了你爹這麼久,耳濡目染,怎麼管家、怎麼用人,還能一點兒也不知道?」
「娘」引章听她又提起過世的爹,帶著勸慰回避的語氣拖長聲音喚了一聲,扭頭望望天邊那一彎淺淺的月色,笑著打岔道︰「娘,夜深了,咱們先睡吧」
安寄翠溫婉的笑了笑,輕輕道︰「傻孩子,你不用擔心我,我想你們爹那是會想一輩子的,可我也懂得,如今你們姐弟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放心,娘並不是放不下過去,而是,忘不了,也不願忘你們爹在我心里,一直都在,他一直都陪著我,從未離開。所以,阿章,提起他,你不必忌諱。」
「娘」引章低低的喚著她,目光十分復雜,心里更是五味陳雜,既感動又傷感,既欣慰又遺憾。她不覺側目悄悄打量著安寄翠,此時,她微微仰頭,望著上方,她只看到她完美的側臉,暈黃的燈光下光潔細膩如象牙,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輕浮而細密,溫柔得像一片雲。她的目光柔和,神色恬靜,一如不起波瀾的秋日碧潭,靜則靜已,太過淡泊。這樣的表情,讓她有些怕見。她不由得暗暗思量︰她那麼年輕,那麼美麗溫婉,難道,她就要這麼過一輩子嗎?一個人默默的守著相思的滋味,依靠心底的回憶活下去,直到紅顏凋零,滿頭青絲變華發,從豐盈到枯萎,直到生命的盡頭?
不引章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這樣的生活,有什麼趣她應該有新的生活,她應該擁有新的感情,才不辜負了當下的青春正盛和作為一個女人的花容月貌。生命只有一次,青春也只有一回,她不應該也沒有必要為了已去的人苦苦守候。
「娘」引章一時沖動,忍不住沖動提高了聲音,含著滿滿後意喚了她一聲,話到喉邊,終是生生剎住。她不能說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不然,定會適得其反,反受教導。
安寄翠眉毛挑了挑,有些詫異的望著她,等著她後邊的話。半響,卻不見她再說什麼。「阿章,」安寄翠不覺笑了,柔聲道︰「你這孩子,有什麼話要說又不待說的,在娘面前,還有什麼顧忌麼?」
「沒什麼,娘」引章掩飾笑笑,怔了怔,笑道︰「我,我沒有什麼顧忌,只是忽然想到的話偏生要說那一剎那又忘了唉,真是的」說著懊惱的拍了拍額頭。
安寄翠信以為真,笑道︰「看來你是真的累了,好了,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兒再說是了,這一次回家,準備呆多久呢?」安寄翠不禁調侃著笑問。
引章撇撇嘴,嬌嗔道︰「哦,娘就這麼想趕我走呢剛回來就問人家什麼時候走了」
安寄翠「嗤」的一笑,亦嗔道︰「你呀瞎說什麼呢娘巴不得你多留些時候,只是知道你沒那麼大閑空。問清楚了,娘心里有個底,也踏實些。」
引章想了想,笑道︰「六月十八兩處分店開張,到時候去一趟杭州,住幾日多半要回來的。恐怕得呆到九月份再去福建吧」
「那就好」安寄翠放心的透了口氣,笑道︰「難得你肯在家呆這些時候,咱們母女也有個伴。」
母女二人正說著,門簾輕挑,一個長身苗條的身影從里屋閃了出來,向她二人笑道︰「夫人,小姐,有什麼話明兒後兒多少說不得呢,這麼晚了,早些歇著吧」
「說的是,快些歇著吧」安寄翠不由瞟了一眼牆上的西洋鐘,笑著讓引章去休息,引章也真有些倦了,便打著呵欠起身向安寄翠道了晚安,隨著魚兒和剛說話的丫環名叫藿香的回屋休息。
自她走後,安寄翠又讓買了三個丫頭,一個叫藿香,十七歲,年紀大些,方便做事,正好可以跟在引章身邊照顧生活起居,另兩個不過十四歲,一個叫幽蘭,留在她身邊使喚,另一個叫寶珠,也隨了引章。引章剛回來,安寄翠便讓她們過來見過了。藿香等早已得安寄翠教,見面之後又覺引章和藹可親,更加起了親近之感,並無陌生。安寄翠既然讓她照顧引章起居,說得鄭重其事將引章托付給她,她深感責任重大,立刻進入了角色,整理好房間,鋪好床,見入夜已深,引章母女仍在聊天便忍不住出來笑勸。
回屋之後,引章見藿香一切都已安置得妥妥當當,就連她帶回來那些瑣瑣碎碎的行李也都一份一份理清楚,屋子里整整齊齊干干淨淨的,心里十分歡喜。正要笑著說句夸贊的話,藿香已經笑盈盈絞了熱毛巾過來服侍,引章忙接了過來,笑道︰「藿香姐姐,以後這些我自己來就好。」
「那怎麼行呢」藿香執意不肯,替她散了頭發,又要替她月兌衣裳,引章打死不肯,扭著手連說不必。一旁魚兒見了亦笑道︰「藿香姐姐,大小姐就是這個古怪脾氣,你不必如此,不然,她反而不自在呢」
「就是就是魚兒說得是藿香姐姐,你也趕緊休息去吧。」引章忙道。
藿香這才縮回了手,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先下去了。」
「你快去吧」引章忙點點頭。藿香卻不就走,到底等她躺下了,替她掖了掖被角,放好帳子,仔細檢查了燭火,這才輕輕掩門出去。
引章頭枕著胳膊望著黑暗中的帳頂發呆,不覺無聲無奈笑笑,搖了搖頭,她的娘一打開原先被束縛著的思想之後,還真是做什麼都自有一套,連教人都這般出色。也正因如此,她更加不信她的心已死,不信她心甘情願活在回憶里。總有一天,她會讓她找到一個幸福的歸宿,一個女人的歸宿。
第二天一早,剛起床打開門,藿香便笑著叫了聲「大小姐早」進來伺候她穿衣洗臉梳頭了,小丫頭寶珠則在她的吩咐下疊被整床,魚兒省了事,樂得自去梳洗。這一日起,引章才真正過上了所謂「大小姐」的生活,從前魚兒雖也兼顧著伺候她的活計,畢竟不多,因為她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忙,差不多的都是她自己動手。她尚不習慣被人伺候的感覺,舉手投足總有些別扭,過了好幾天方才習慣了過來。藿香反而坦然,盡職盡責,十分細心,處處體貼入微。
引章回到家,照例各處巡視一番,陪著她的除了魚兒、藿香,還有丁凡和小喜。
首先迫不及待的自然是先去看那新買的幾百畝地弄得怎麼樣了。一行人去到當地,只見放眼延綿不斷全是種好的竹子,泥土尚新,當年生長的新竹雖然稀稀落落,卻十分青翠,再過兩三年功夫,定是一片蔥蘢。
引章又驚又喜,向丁凡笑道︰「丁凡,你別告訴我,這六百畝地全都種上了?」
「是的,大小姐。」丁凡笑了笑,道︰「這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說橫豎咱們請得起人工,一次種上倒也省了事。」
引章點點頭,笑道︰「娘說的也是,過兩三年,光是賣竹筍這一項就可添好些收入了」
「是啊,不光是竹筍,到時還可以在竹林里圈地養雞呢」小喜也笑著道。
「這話說的不錯跟我想的一樣」引章贊許的投去一瞥,笑道︰「小喜,以後養雞大業就交給你負責了,人手不夠你跟丁凡說跟夫人說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