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有魚,卻不好抓。想想也是,一邊是吃飽喝足、精神奕奕的魚,一邊是饑腸轆轆、渾身疲憊的人,兩下相逢,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折騰半日,引章不得不氣喘吁吁上了岸,雙手空空,竟是一無所獲。原來捕魚,也是技術活正在沮喪,突然看到水面上一只巴掌大的烏龜正在悠閑自得的撐開四腳游泳,也不知從哪個石頭縫里游出來的。
引章大喜過望,魚不好抓,笨手笨腳的烏龜總能手到擒來了吧?她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下了水,慢慢上前,伸出手從上往下,輕輕一捏,便將那烏龜捏了起來。
「哈哈哈哈」引章忍不住得意狂笑,烤魚有什麼了不起?烤烏龜見過嗎
她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憐惜斬殺了烏龜,從附近撿了些枯枝干柴,手腳麻利的生起火,將烏龜串起,放在火上烤。不多會,陣陣肉香襲來,引章肚子里饑火立刻又竄起老高老高,好不容易忍到烤熟,也不管滋味如何,狼吞虎咽、風卷殘雲,一會就吃了個干干淨淨。她很難過的發覺,肚子仍然很餓
王八本是大補,山中出品更是野味,拿到市集上可以賣到好價錢,夠她下幾頓館子,吃得飽飽的只是,那又如何?眼下,一只下肚,她依然是餓
引章忍不住又到河邊轉悠,痴心妄想奇跡出現。
結果,奇跡當然沒有出現。引章揉了揉依然干癟的肚子,一坐在草地上,雙手向後撐著,仰頭望著天發呆。不知怎的,各種各樣美好的佳肴糕點不斷以最完美、最可口的姿態浮現在腦海中,越是不想越是忍不住要想,挨餓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不得不強拖著軟綿綿的身體爬起來,預備下水努力抓魚。
驀地響起一陣怪異的鳥鳴,引章唬了一跳差點跌倒,不由自主四顧尋找,竟驚喜的發現,掩映在濃枝密葉後火紅搖曳的一枝果實映入眼簾。引章雙眼發光,一骨碌爬起來奔跑過去,「撲稜稜」一陣,受驚的幾只大鳥拖著長長的漂亮尾羽怪叫四逃,引章望望那滿枝拇指大的野果,鮮紅欲滴,正是方才大鳥享受的美味。月復中饑餓之感像要把她五髒六腑掏空,腦子里一陣眩暈,眼前的一片鮮紅果實散發出致命的誘惑,引章圍著樹轉了轉,一提勁,抱著粗壯的樹干就往上爬。
林中的大樹哪能這麼好爬?樹干筆直,三四米以上方有分枝,樹皮粗糙,卻仍不至于粗糙到可以掛住向上爬的手腳。細女敕的手掌磨得生疼,一次次爬上,又一次次滑下,引章靠著樹吁吁喘氣,心有不甘的抱著粗大的樹干搖了搖,紋絲不動,她忍不住苦笑,蚍蜉撼樹,不是可笑、愚蠢,而是,無奈
引章伸出手掌,掌中沾滿樹皮碎屑,掌心一片暗紅郁紫,好幾處破了皮,滲出細密的血珠,混著木屑,一片暗紫,火辣辣的刺痛燒疼她的神經。引章掏出匕首,「嗤」的一下劃下一片裙擺,撕成布條,一層一層纏住手掌,抬眼望望那紅潤飽滿、一看多汁美味的野果,繼續奮斗。
一點點,一寸寸,終于漸漸在靠近,引章精神一振,稍停喘了喘氣,更加精神抖擻往上攀爬。勝利,就在前方,美味,就在眼前引章興奮起來,突然生出一股無窮的力量,加快了向上爬的速度……
「阿章,危險」徒然一聲暴喝在耳畔炸響,听起來失神而急切。只是,好心用錯了地方,全神貫注、精神高度集中的引章哪受得了這一嚇,其威力不亞于晴空霹靂、平地驚雷身子一震,雙手情不自禁泄勁,「啊」一聲尖叫砰然墜落在地,疼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阿章」
「大小姐」
話說間,胤已奔了過來,抱她在懷,搖了搖,急道︰「阿章,你,疼嗎?摔到哪了?快讓我看看」
引章先是一愣,乍見熟人,如在夢中,顧不得徹骨的疼,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緩了緩神,望望胤,又望望阿青、阿碧和十來名隨行的兵士,她輕輕咬牙道︰「你們,你們可算來了」終忍不住,淚水順流而出,她吸吸鼻子,忙扭頭抬手去擦。
「阿章」胤見她如此又憐又疼,一把握住她那纏著布帶的手,握了握,再看看懷中的人一身污髒不堪,蓬頭垢面,甚是狼狽,眼中痛楚懊惱一閃而過,掏出手絹替她輕輕拭淚,忍不住埋怨道︰「好好的,你爬這麼高干嘛?不要命了」
「誰說不要命?正是為了要命我才爬上去,我餓嘛」說到一個「餓」字,引章大感委屈,喉嚨里忍不住又是咕嚕一聲。
胤眼中驟痛,輕輕一嘆,撫了撫她,忙溫言道︰「好了好了,別生氣,爺帶了吃的,帶了好多,盡夠你吃。來,咱們先過去」胤說著,將她打橫抱起,在阿青、阿碧引路下,回到岸邊。
「大小姐,您先喝點水,這有燒餅,還有雞蛋、烤肉」阿青忙從一名親兵手中拿過裝著食物的行囊,給引章將吃的拿過來。
引章雙眼放光,盯著食物恨不得一口吞下,人前卻不得不顧矜持,胡亂接過水囊飲了小口,忙拿過阿青遞來的燒餅,香味一入喉,哪還管得住矜持,狼吞虎咽,只覺燒餅從來沒有這麼好吃過。
胤看得直心疼,這個樣子,還真是餓狠了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不住聲道︰「慢慢吃,慢慢吃,小心噎著了來,吃個雞蛋」說著將阿碧剝好殼的雞蛋接過遞給她。
引章拿過就啃,毫不客氣,一只燒餅下肚,又加兩只雞蛋,方才覺得緩過了神。她還要再吃,胤一手擋住,哄勸著笑道︰「一下子不能進食太多,乖,爺都給你留著,等會再吃」
引章一愣,猛然想起後世曾有餓漢一下子暴飲暴食,身體承受不住致死的事,嚇了一跳,忙住了手,朝胤感激一笑。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引章舌忝了舌忝唇,這才想起這個問題。
胤好笑,她倒是想起問這個一見面就該問的了「此事說來話長,等出去爺再慢慢告訴你。時辰不早了,讓阿青阿碧替你換套衣裳,咱們先出去是正經」
「對對先出去最要緊」想起昨天晚上那膽戰心驚的一夜,引章忍不住臉色發白。
「你呀,唉」她的表情落在胤眼中,胤只覺心頭微痛,說也不是,罵也不是,掠了掠她鬢角的碎發,輕輕嘆了口氣。
「大小姐,來,咱們去那邊」阿青、阿碧背著衣包,攙扶著她到附近密林之後。引章一身衣裳早已泥濘不堪,被樹枝、山石刮得東破一塊、西缺一塊,在阿青姐妹倆伺候下里里外外全都換了下來。這帶來的衣裳,里衣是柔滑的上等綢緞,外衣是當地結實的土布所制,穿梭林中耐刮耐踫,腳上的靴子也是獸皮所制。
填飽了肚子,干淨衣裳換上身,引章只覺神清氣爽仿佛重新活過來了一般,大贊姐妹倆細心,懂得挑選衣裳。誰知姐妹二人相視,抿嘴一笑,都道︰「是九爺這麼吩咐的」引章一愣,臉上訕訕,心里卻不覺一蕩,垂眸訕笑不答。
「小姐,奴婢替您梳梳頭吧」阿碧瞧出她的窘樣笑著解圍。
「好啊,隨便梳梳就好,快一點出去,省得他們久等」引章輕聲道。
「是,大小姐」阿碧手腳麻利,幾下便替她通了發,打了一根烏油油的辮子垂在腦後,與阿青扶著她出去。
胤一見又是昔日俏麗靈動的模樣,心里甚是得意,上前笑道︰「這下子好了,走,咱們快出去」攜起她的手一看,不由臉色一變,吃驚道︰「怎麼弄成這樣」
引章低頭一看,自己也唬了一跳,剛才還不覺得,誰知那纏手的布帶一解開,血脈緩了緩,雙掌月兌皮,一片淤紫。「不要緊,一點皮外傷而已,還是快點趕路要緊」引章忙把手往身後縮。
「胡說拿藥箱來」胤眉頭輕蹙瞪她一眼,一把扯她坐下,攤著她的手掌,替她上藥、一層層裹上潔白的紗布,道︰「不然,你一個姑娘家,毀了手多難看」
「嫌難看你別看好了我又不是你們家的大福晉小福晉,一個個手如削蔥根,我本來就是干活的手」引章忍不住撇撇嘴。
「 ,‘手如削蔥根’?還長學問了」胤雙眉一挑,似笑非笑打量著她,突然湊在她耳畔悄言道︰「嗯,等出去了爺仔細瞧瞧,是不是手如削蔥根,橫豎是不是,爺都喜歡」
「你——」引章一甩手,悄悄瞪了他一眼,薄面含嗔道︰「我剛剛才感激你,別叫我又轉了想頭」
胤一笑,正想再逗她幾句,忽然想起不愉快的前事,收住了唇邊的話,笑道︰「罷了,爺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來,咱們走吧」
「這還差不多」引章一笑,又有些過意不去。
不料,剛抬腳要走,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扶著額頭晃了晃,「哎喲」一聲身不由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