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誰愛來,要不是——」胤俄氣結,話到一半又被胤和胤喝住了。
「有什麼了不起我不去了」胤俄一跺腳,忿忿哼了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個系著紅櫻塞頭的潔白小瓷瓶,蹬蹬蹬來到引章面前直直遞了過去,扭著臉向一旁極生硬道︰「駱小姐,昨天的事對不住了這是治跌打損傷的藥膏,駱小姐拿去吧」
引章不由也勾起火氣,哪會去接他的藥,當即冷笑一聲,連珠炮似的道︰「十爺這算什麼?是來示威的嗎?示威好像也搞錯對象了吧?嘖嘖,十爺的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差,莫不是腦子壞掉了?本姑娘好好的既沒跌打也沒損傷,十爺把這藥給本姑娘做什麼」
「你駱引章,你有種」胤俄氣得一頓腳,將藥瓶隨手塞到胤懷里,冷冷道︰「八哥、九哥,我老十從來沒受過這等窩囊氣這破地方我可呆不下去了你們便是剮了兄弟也隨你們便今兒若不是看你們面子,哼」說著不理會胤、胤叫喚,大踏步囔囔去了。胤和胤相視無聲一嘆,引章只做不見。
「阿章,老十也來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胤望著她道。
引章也覺大沒意思,忍著氣緩了緩呼吸,瞟了他一眼,道︰「好吧,他這人太沒品,我才懶得跟他計較呢可是受傷受欺負的是魚兒,我說過要給她找回場子,九爺你說怎麼辦吧?」
胤心念一動,很快的笑了笑,瞟了胤一眼,道︰「這很簡單,八哥,勞煩你將這藥膏給魚兒送去吧替老十說兩句好話,八哥不會介意吧?」
胤很有些懷疑的望了胤一眼,理智告訴他該當拒絕,心中卻沒來由有些暗暗歡喜,稍一沉吟,不覺點了點頭,道︰「好吧,我給魚兒送過去,這件事到此為止駱小姐往後見了十弟……」
「八爺放心,只要他不招惹我,我絕對不招惹他反正我跟他也不會怎麼見面哦,最好是再也不要見」引章很干脆、很不客氣、很直截了當道。
胤無奈微笑,道︰「駱小姐是個爽快人叫人佩服。」
引章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八爺,你心里定在罵我潑辣吧?」
「怎麼會」胤、胤都笑了。胤睨了她一眼,笑道︰「你也知道啊」
引章秀眉微挑正欲答話,胤忙道︰「好了別鬧了,讓八哥趕緊過去吧」
「還不是你說還怨我呢」引章一笑罷了,便讓阿碧先去知會一聲,讓阿青帶路過去。自昨日至今,阿青阿碧四姐妹對引章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听得她吩咐,精神一振,響亮答應著各自去了。
魚兒沒想到胤會來,呆了呆,忙請阿碧幫著檢查檢查著裝、發髻可有不妥,出了房間及小花廳,來到廊下等候。
胤隨著阿青沿著曲折游廊繞過來,見魚兒在階下等著倒有些不好意思,快步上前,魚兒已經福身屈膝微笑著請安了,胤伸手欲扶住她,舉到一半終是滯了滯又悄然放下,忙道︰「魚兒快免了吧,你膝蓋上還有傷,小心摔著了」
「其實不過皮外傷而已,昨日敷過藥已經好多了都是大小姐小題大做,非要我在屋里休息還勞動八爺屈尊下駕,真是不好意思」魚兒垂眸,溫婉笑了笑。本想請胤到花廳坐一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阿青、阿碧都下去了,只有她二人,她便也不太好意思開口了。
「千萬別這麼說,」胤笑了笑,道︰「該是我們不好意思昨日是老十不是,你可別往心里去雖是皮外傷,你一個年輕姑娘家,倘若留下什麼疤痕豈不糟糕,還是听駱小姐的話好好休養幾天吧這瓶藥膏是大內御制,是老十拿過來的,有療傷奇效,你留著用吧。」
「謝謝八爺」魚兒心中一熱,輕輕伸手接過胤遞來的藥,二人指尖觸然相踫,均是心頭一顫,魚兒仿佛臉頰、脖頸、耳根子都熱了,神色有一剎那的慌張,怔了怔,低低道︰「八爺替奴婢,謝謝十爺。」
「我會的。」胤望著她,也有些發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沉默一會,忽又輕笑道︰「老十不好意思過來,他,他讓我替他道個歉,你別怪他了」
「八爺快別這麼說昨日的事奴婢也有不是,怎敢生十爺的氣。其實我,我是……」魚兒忙道,她抬頭望著胤,有些歉然,張了張嘴,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胤溫和一笑,道︰「老十太粗魯無禮了,口不擇言連駱小姐也編排在內,你是替駱小姐不平才不曾幫他說話,對不對?」
「八爺聰明過人,奴婢佩服」魚兒燦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垂下頭,把玩著手里的瓷瓶。
胤微微笑了笑,一時有點冷場,兩人都不知該說點什麼,微妙的氣氛在二人身畔流動。半響,胤輕輕咳了一下,道︰「你跟駱小姐感情,一定很好吧?你對她有心,她也這麼護著你。」
「是啊,」魚兒明亮的眼楮里閃耀著奪目炫亮的光彩,下頷微微向上揚,略帶著驕傲自豪的口吻道︰「我跟小姐一同長大,我們一起經歷過很多很多事,真正是親如姐妹,她從來沒有當我是下人。小姐是值得我敬仰和保護的人,為了她叫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很幸運,你們小姐也很幸運。」胤笑了笑,帶了點輕嘆,他突然有一股沖動,想要問她,她家小姐跟了胤,她將來會怎樣?想了想,終究忍住了。風吹過,盛開如雪正至極致的一樹白玉蘭迎風搖曳,雪白的花瓣片片隨風飄搖,簌簌翩躚如蝶,柔柔落地無聲。在這飄舞如蝶的花影中,魚兒單薄的身子忍不住輕輕顫了顫,四月的陽光,明朗張揚得耀人眼目,其實,並不怎麼溫暖。
「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辭了。」胤覺察到她的顫抖,「如果,」他的聲音變得輕、低而有些含糊,「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算了,」他自失一笑,自覺有幾分多此一舉,搓了搓手,眼光飛快掠過她的面龐,四目相對那電光火石、迅如閃電一瞬間,他那黑亮如寶石的眸中透出的溫婉卻依然叫人不能忽視,魚兒的心,驀地亮了一下。
「你回去吧」胤淡淡說著,緩緩轉身,慢慢離去,月白的身影俊朗而飄逸,落在魚兒眼中,卻有幾分毫不掩飾的孤寂落寞。
「八爺」魚兒突然大聲喚住他。
「嗯?」胤猛然轉身,睜大了眼回望著她,似困惑,似欣喜,似期盼。
眼前的男子,在她眼里,在她印象里,是前所未見的光彩照人,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魚兒有一剎那的失神,柔柔一笑如春風度柳︰「八爺這一向,可好?」
胤一愣,隨即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溫言道︰「還好你呢?」
「我,我也還好。」魚兒笑了笑。
抬眼凝眸,四目相對,一怔之下不覺都笑了,原本有些凝滯略帶感傷的情緒一掃而空,愉悅如同那投射在身上明朗陽光的情愫瞬間佔滿了整個心腔。說不清為什麼,這只是,一種感覺。仿佛,一切皆在不言中,叫人知,卻又不知。
「回去吧」胤笑道。
「八爺走好。」魚兒微微點頭,望著他再次轉過去的背影,心里被一種奇怪的甜蜜,慢慢的填滿了——
引章隨著胤進宮那日,天氣很好。胤下了朝便到七口井胡同去接她。引章第一次即將踏入活生生的紫禁城皇宮,心里的激動和興奮無疑是不可形容的,一早便在紅葉幾個悉心打扮下收拾好了。穿著一整塊粉藍亮緞蘭花刺繡的布料裁剪而成的旗裝,銀線繁花滾邊繡口,梳著旗人的所謂「把子頭」,少不得珠釵翡翠點飾,墜著米珠流蘇,腳上是鞋頭繡著海棠花的粉紅花盆底鞋,腋下系著月白蘇繡手絹,活月兌月兌旗人少女打扮。引章甚是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垂眸低瞧,魚兒、紅葉等驚喜訝然望著她,贊不絕口。胤來了見著也十分高興,眉宇間掩飾不住的贊賞得意,攜著她上了馬車,轆轆而去。
二人在宮門口下車,在兩名小太監陪同下並排往里走著。宮闕重重,紅牆琉璃瓦,金碧輝煌,恢宏莊嚴,整齊劃一,向四面延至擴散而去,置身其中,一種自然而然催生的莊嚴肅穆之感油然而起。頓時,引章覺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仿佛滄海里一粟,沙漠中一粒沙心頭一緊,她突然就有些慌張。
宮里很大,往來的宮女太監也很多,一個個微拱著腰,低垂著頭,收斂著肩,雙手捧著或是小心提著東西,無不小心翼翼,走起路來裙裾未動卻又輕又快,一聲兒不聞,仿佛是為了配合這莊嚴肅穆的氣氛似的,見了胤也只是迅速側身避在一旁,向他躬身屈膝行禮,待他過去之後繼續各自手中的差事,整個過程嫻熟干練,恍若無聲電影。而胤,根本連瞧也懶得瞧她們一眼,旁若無人帶著引章徑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