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宵夜,豐富之余香味遠飄,許久不曾吃過一頓豐盛的蘇言和東陽也聞香湊了過來。
蘇言洗去一身污,換上了整潔的一襲暗紅色長衫。沒有太多的花紋,只是衣服下擺繡著纏放的暗色藤紋,那一身如此豪邁不羈,又顯得妖嬈邪肆。
東陽刮去一臉胡子,那身灰布粗衣則換成了墨色襦衫。純淨的墨色,配上那天人般的冷酷容貌,那一身散發著淡淡的凜冽,如此震懾心魂。
「娘,這是我的爹爹和言爹爹嗎?」。意桐張著小小的嘴兒,驚奇地看著那突變的兩個人。
石羽妍聞言挑眉,沒有發怒,只是笑得很「溫柔」地看著他們。她真不知是該大笑還是生氣,他們是女兒的爹,把女兒拉拔至今,而女兒竟然從沒見過他們真實的面貌?很好,這兩人的頹廢,看來是從她離開至今。
「要是不認識,以後到街上就管那些乞丐叫爹,到山林里也抱著熊喊爹便好。」石羽妍淡淡地對女兒說道。
「小羽,你怎麼可以教桐兒認不認識的人作爹?」蘇言不滿地走了過來,只可惜佳人身旁沒他的位置。左側被簡寅佔了,右側則是意桐。
東陽沒有作聲,但細心些不難發現,他緊握的拳頭已經在發出隱怒的訊息。
「不認識的人?」石羽妍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然後轉向意桐。「桐兒,這個人你是不是第一次見?」
被石羽妍這麼一問,意桐就是想幫她的言爹爹也不敢說不是,只能乖乖地點頭。
「看吧,在桐兒眼里,你不也是個陌生人?」膽敢違背她的囑咐,別以為她就這麼輕易原諒他們了。
「娘子……」委屈又不敢辯解,蘇言只能可憐巴巴地瞅著她。
對他的撒嬌不為所動,石羽妍夾起湯面粉便喂到意桐的嘴里。因為廚房已經長久不曾動用過,半夜三更地也沒有食材可買,所以石羽妍只能用過去剩余下來,尚可用的面粉搓了面條。
「要吃趕緊吃,明天給老娘早早滾起來打掃瞧瞧那廚房都封塵成什麼模樣,要是在我起來之前沒有看到它恢復原樣,你們該知道我會怎麼做的。」不算威脅的威脅,別人耳里听著不受用,但是三個男人听進,卻是如坐針氈。
沒有人再出聲,都乖乖地把桌上那一大鍋的面條解決掉。直到鍋見了底,三個男人對視一眼,彼此在眼中默默交流著。
石羽妍又怎麼會看不出他們三個的心思?她勾唇一笑,沒等他們開口便發話了。「不用再猜測,你們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在我氣尚未消的這段時間里,我都和桐兒睡。」
三個大男人一听,面色僵住了。只是他們不敢有一句反駁,只能用非常羨慕、妒恨的目光看向意桐。
「好哇好哇桐兒要和娘睡」意桐完全無視他們的目光,興奮地抱著石羽妍的脖子又跳又笑。那燦爛的笑容和他們暗恨地咬牙切齒形成強烈的對比。
「瞪什麼瞪,還不出去」石羽妍厲聲一喝,三個男人只能不情不願地起身離去。
意桐笑得好奸詐,還故意朝他們三人的背作了個鬼臉。
夜末,已是凌晨時分,東天方似要吐白,頂上黑壓壓的夜空呈現成寶藍色,接近東邊的天空卻泛著淡紅。總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看,石羽妍昨夜里都睡得極不安穩。猛地睜開了眼,一張熟悉的俊顏近在眼前,而他正是盯著她,讓她睡得不安穩的罪魁禍首
「東陽離,你在這里做什麼?」壓低了聲音,石羽妍怒瞪著那杵在床邊的高大身影。他到底在這里站了多久?
東陽沒有吭聲,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猛地伸手將她自床上抱起,按進了懷里。
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出手,石羽妍驚得低呼一聲。「你瘋了」繼而想到什麼重要的事,立刻回頭看向睡在床里邊的意桐,見她沒有被吵醒的跡象,才松了口氣。
回過頭來,縴指狠狠地掐上他鐵硬的臂肉。「你到底在干什麼?不要告訴我你一夜沒睡就守在我的床邊?」想到這個可能,石羽妍擰起了眉頭。
「你……是真的?」艱澀地把話問出口,這是他最想、也必須確定的一件事情。
石羽妍被他的問題問得一愣,接著緩緩明白了過來,沒好氣地怒瞪著他。「廢話我不是真的難道我是假的?還是你認為自己在抱著一只鬼說話?」這根木頭,連反應都比別人慢上一拍
抱著她的手臂倏地收緊,東陽突然俯首枕著她的香肩,鼻翼里嗅著那似有若無的淡淡幽香。「我害怕,你只是個幻象。」是的,他害怕,非常害怕。所以他睡不著、躺不安,所以……他在這兒。
石羽妍動容地看著他,方才的惱怒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傻蛋,幻象會和你說話麼?」縴縴五指攀上他的臉龐,輕觸那俊挺的鼻梁,剛毅的面頰。「幻象能踫到你,被你抱在懷里麼?幻象會……這樣對你麼?」
柔軟紅唇送上,與微涼的薄唇相貼,卻是火熱。這是分別兩年來的重逢一吻,這是壓抑的思念、激動、狂喜、憐惜夾雜的深情一吻。不是狂熱,不是輕淺細啄,而是溫柔悱惻。
「我還是幻象嗎?」。微喘著,紅唇鮮明,雙眸晶亮地凝視著他。這傻瓜,她懂他的不安。
看著她那明亮的嬌顏,透著淡光可見兩頰襯上了淡霞,唇邊漾開一朵笑花。東陽霎時閃了神。「小羽……」
「嗯?」石羽妍輕聲應道。
「這是真的你……」是她,卻不是記憶中的面孔。那是否,他們的曾經,也要被更新?是否,過往需隨風飄散?
感覺到他話中隱含的淡淡苦澀,還有那未出口的猶豫,石羽妍是明白的。
雙臂纏上他的頸項,半邊臉頰貼上他的胸膛,側耳傾听著他的心跳。「陽,你會因為我變老了、變丑了而不愛我嗎?」。人總會走到模樣完全生變的那一步,所以每個女生都喜歡問這個問題,但是,她問的,卻是意義不同。
「不會。」東陽極快地回答道。他又怎麼會因為她容貌的改變而不愛……東陽猛地一震,思緒清明了起來。
石羽妍知道他想到了,嘴角牽起一抹笑。「我知道你們都一時難以接受我突然換了個身體,但這是我原本的身體啊剛開始,我也一度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出現在你們面前,畢竟,你們愛的那個我,只是一個穿了另一具軀殼的人。」
收緊了手臂,臉頰貼得更緊了。「你知道嗎?要回來這個時空,我就必須放棄我的親人。我敢回來,一半是難舍,一半是我賭了。賭上我一輩子的幸福,如果你們只認穿著那一副軀殼的我,我就當今生不曾與你們相遇。」如果真是那樣,她寧願獨自舌忝傷口,也不會求他們接納她。
感覺他抱著她的力道加重,石羽妍笑了,笑得那樣幸福。「結果你們並沒有讓我失望。如今,我僅剩的親人就是你們了,你必須陪我一輩子。」這是她的作風。
「陪你一輩子。」東陽重復著她的話,重重地承諾道。
石羽妍笑中帶淚,抬頭看著他抽了抽鼻子。「我想出去走走。」雖然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帶著這樣激動的心情,她恐怕是睡不著的了。
「好。」東陽抱著她,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看了看天空,石羽妍淡笑著。「陽,你說生命多懸妙。本來我們不是看著同一片天空的人,只是並存在時間的裂縫里。現在,我們不僅活在同一片藍天下,還成為了夫妻,這是命運對我們的厚愛嗎?」。
「是。」東陽簡潔地回答道。一個字,卻有道不盡的柔情萬意。
「可惡的家伙,居然比我還奸詐早知道我也進屋里去好了」一道不滿的聲音傳來,接著,在即將落下的月光照耀下,蘇言自屋頂上躍了下來。
「我想我也應該到屋里才對。」溫潤的嗓音也響起,頎長的身影自不遠的大樹背後走出。
「你們……你們都沒睡?」石羽妍驚訝地瞪大了眼楮,直到他們走近,她才沉下了臉。「我不是說過讓你們好好睡一覺的嗎?你們都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吹過就散了是不是?」不能不怒,他們都已經憔悴成那副模樣了,竟然還敢給她「守夜」?她不需要
「娘子好偏心,為什麼你就沒有罵陽,他不也是一樣。」蘇言哀怨地瞅著東陽抱著她的模樣。要是他先進了房間,他也就不用挨罵了,他的小羽現在也會在他的懷里。
「你還敢頂嘴了嗯?」石羽妍瞪著他,心里卻是酸酸軟軟的。
蘇言努了努唇,沒敢再說些什麼。倒是簡寅開口打圓場。「我們都只是不安心,所以才會守在附近。」他都和他們說了天樞道長的事情。沒人敢保證那老道會不會半夜找上門來,所以在沒有想出對策之前,他們只能暫時用著守株待兔的辦法,就近保護她的安全。
「你們」石羽妍有氣卻發不出來,只能干瞪著眼,半晌之後,才嘆了一口氣。「算了,既然都快天亮了,趕你們去睡覺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是你們不去睡覺的,那你們就陪我散步。」
「好。」三人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