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去了?怎麼先做別的事情還能跑在我的前頭去取出李子?你既然讓我先去取李子,為何自己又過去取了一次,出來也不等著我就先送了上來?你打發跟著我的那個丫頭哪里去了?怎麼你身上沒有一點下過冰窖的痕跡?」
杜月娥咄咄逼人的連著問了幾個問題,碧嬋張著嘴不知道該回答哪個。事實上她哪個都答不出來,腦子里亂成一團,只連連偷著去向三女乃女乃求助,投過去哀求的目光。
這哪里是偷著,眾人都在看她,于是都跟著她的目光瞧到三女乃女乃身上去。
三女乃女乃抹了把額頭,冷汗直往下淌。
「好了。把碧嬋嘴堵上。」老爺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榮華揮手,立刻又粗壯的婆子上去按倒碧嬋就塞了帕子進去。碧嬋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了。
「以下犯上的人最是可惡,拖出去吧。」他下了這麼個命令,轉頭瞧杜月娥︰「你說,該怎麼罰?」
杜月娥心里有些氣憤,這很明顯是三女乃女乃的授意,偏偏老爺子半截打住,到底他是在做什麼?還來問自己要怎麼罰,難道丁府就沒有規矩麼?
她這麼胡亂想的時候,老爺子又開口說︰「我見你很有尺度,昨日罰那個春什麼的時候說的很有道理,這個碧嬋,你也說說?」
杜月娥低頭回答︰「月娥不敢。楓園自有主子,便是三女乃女乃不便,還有四太太和老爺子給做主,月娥不敢逾越。況且,」她停頓一下,抬頭認真說道︰「碧嬋做的事情清楚明白,想來府里自有規矩,也沒什麼好變通的。」
老爺子見她說的清淡卻又直接把旁路堵死,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停下才問三女乃女乃︰「你說,以下犯上,謀害主子,該如何?」
三女乃女乃看看碧嬋,那個正掙扎著嗚嗚亂喊,眼珠瞧著自己都要凸出來了,模樣甚是可怖。嚇得再回過頭看向老爺子,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老爺,我知道碧嬋做下的事情難以饒恕,只求老爺看在她跟著我多年的份上,從輕發落,給條生路吧」
說著連連磕頭,又跪著往四太太楊氏那里爬過去︰「太太,太太,你素來夸她是個聰明的,還求太太給說句話啊」
楊氏最是了解老爺子的脾性,知道這時候再難更改。又則她听了剛剛這些經過,覺得三女乃女乃簡直蠢笨不堪,碧嬋被揪出來就是活該,便只嘆了一聲說道︰「她做下的好事,還能如何?」
老爺子對三女乃女乃這番舉動已經有些不滿了,鼻子里哼了一聲站起身來。
榮華心知這是個糊涂的,竟然還沒看出老爺子在幫她,于是提點了一句︰「三女乃女乃趕快處理吧,難道要把碧嬋放開讓她自己來說?」
自然不能放開,否則自己也會被拖下水的。三女乃女乃一個哆嗦給嚇的清醒了,結結巴巴說道︰「謀害主子,該,該打死……」
幾個婆子立即就拉著碧嬋往下頭去了,三女乃女乃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地上拖著的雙腳,蹭著石板不願意下去,那雙暗紅色的鞋子就好像碧嬋充斥著血的雙眼,凶狠的盯著自己里頭都是絕望和憎恨。
三女乃女乃嚇得呆立在那。
老爺子已經失了興致,領著眾人往山下去了。
杜月娥路過三女乃女乃身旁,低聲提醒︰「三女乃女乃,冰窖里頭還關著個丫頭,再不放出來又是一條人命。」
晚間丁陸回來,問起欠條的事情,說是已經拿來毀掉了。丁陸笑道︰「差點又著了三哥的計,他讓我綁著七寸金過去,好拿捏老佛手。我琢磨著這人既然如此霸道,肯定看不得我這般作為,便事先和七寸金說了好處,又哄著供著的帶去見老佛手。這般敬著,才拿來的。此後我只要按照慣例給他銀子,該是平安無事。」
杜月娥瞧他滿面倦色,先讓梅香去打水洗澡,自己轉身才拿了換洗衣裳出來,回頭便見丁陸已經倒在床上呼呼睡了,不由失笑,還想著給他說說白日的事情來著。
也不舍再驚擾叫他起來,就那麼給蓋上被子,自己在旁邊坐了,拿了本《黃帝內經》打發時間。一只手很是隨意的捻著丁陸的衣裳,就模到他里襯上一排手指度大小的格子兜,里頭都裝了小小的硬藥丸。想來便和當初給自己的那個差不多。
杜月娥放下書,想起了王石恩來。
最近無事,許久沒見他了。心里很多疑惑都想去問,卻沒有時間。見丁陸睡的沉,估模著也要一陣子,便出來打發栗子去請王石恩,只說自己身子不舒適。
王石恩的藥房離這里不遠,又听說是杜月娥有請,很快就來了。見面還未說話,先咦了一聲,接著就道賀︰「恭喜,有喜了。」
一句話說的杜月娥愣住,半晌才結結巴巴問他︰「你,你說什麼?」
「杜姨娘有喜了,該小心身子了。」
王石恩笑嘻嘻的說了一句,不客氣的拿了她手去把脈,又笑著搖頭︰「很好,很好,很好。」
好什麼好?
杜月娥唰的抽回胳膊,心里亂糟糟的有些煩躁。自己還沒準備好要個孩子。當然不是不想生,只是,只是,丁陸到底可靠嗎?他還會不會再變心……,他準備好要孩子了麼?
實在是前車之鑒,讓人不得不謹慎一些。
「這香囊你有段時間沒戴了吧?」
王石恩隨口問了一句,杜月娥更是來氣,直接就說︰「你還來問我?難道你不知道六爺是能瞧得出來那袋子里是什麼東西的嗎?你是好師父,他是好徒弟,來耍我玩的是不是?」
雖然是沖口而出,心里也琢磨著王石恩該嚇一跳才是。到底他也不知道丁陸都告訴了自己是不是?
誰知道那個笑的狐狸一般,丁點驚訝的意思都沒有︰「杜姨娘來要東西的時候,只說旁人發覺不了,沒說六爺發覺不了呀。我這香囊,一般人都是瞧不出來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這不是廢話嗎?自己最要緊的自然就是瞞著丁陸了。
杜月娥盯著王石恩臉上都是憤恨,只覺得這人可惡,可惜罵他他又不惱,自己也拿他沒有辦法。正苦惱的時候,後頭兩聲咳嗽,不知道丁陸什麼時候醒了,竟然就站在門口。
杜月娥連忙站起,就有些慌了︰「六,六爺,你怎麼過來了?」
丁陸恩了一聲,過去坐下,看著王石恩便問︰「王大夫,你來何事?」
「杜姨娘不大舒服,我來瞧瞧。」
丁陸聞言臉上緊張起來,立刻去瞧杜月娥,探手要模她腦門,嘴里接連問道︰「頭疼?身子軟?肚子痛?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杜月娥躲開,有些尷尬,心里更是攪和成一鍋粥般的亂糟糟。
王石恩嘿嘿的笑︰「杜姨娘有喜了。恭喜六爺。」
丁陸的手定格在杜月娥腦門上,臉上先是震驚接著是眼楮里溢出來的喜悅,但是很快又變成了失望和心疼,緊接著閃過尷尬的神色,最後恢復平靜,恩了一聲,收回手坐的端正,沒再言語。
這是什麼態度?
杜月娥覺得自己心里的害怕一點一點的又彌漫起來,丁陸的表情,他還是不想自己生下孩子吧?他根本沒準備好當時口口聲聲要和自己「生兒育女」,大概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冷靜下來的時候,他還是不願意
不錯,自己不過是個姨娘,生下來的孩子就是庶子。以後自己成為正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丁陸心里有那樣的陰影,他害怕,他不願意,他不敢承擔
杜月娥心里所有雜亂的胡思亂想這時候都飄蕩開來,心底清澈明淨,偌大的地盤只剩這一個念頭,是悲傷是絕望,是怨恨是自嘲。
果然如此
怪不得他知道自己戴著的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卻還是不聞不問。因為那樣才是正中他的心思。自己才是可笑,才是自作多情,還以為怕他發現,取了那香囊下去。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臉上都淡淡的沒把這事情當回事,王石恩安靜的瞧了片刻,也很是配合的沉默著。
半晌,丁陸開口,卻是問道︰「王大夫,你和家父,到底,有什麼交易?」
原來他也是不知道的。
「我和丁老爺打賭,六爺終有一日要離他而去。而且是為了一個女人。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王石恩看著丁陸笑,說的很是風淡雲清。
丁陸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王石恩這回大笑︰「不難不難,六爺的心性,早晚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不過當時我不知道是杜姨娘罷了。」
丁陸听他這般說,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轉頭瞧了杜月娥一眼,沒再問話。
其實當日自己和杜月娥回來的時候,去軒轅齋見老爺子,王石恩也在,兩個人的對話似乎說明,他們之間又有什麼賭約。
丁陸因為王石恩說他心性這般,有些不悅,便沒接著問下去。
杜月娥卻還在那里恍惚,糾結于丁陸不喜歡自己懷了孩子,沒注意到他們的對話。所以便沒人問。
這日晚間,杜月娥面牆而睡,沒再和丁陸說一句話。
奇怪的是,丁陸也不主動來說,只由著她。
只隔天早上他離去後,春芳過來問杜月娥︰「姨娘既然有喜,就該寬寬心才是。六爺讓奴婢問問姨娘,用不用去杜府把趙姨娘接過來陪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