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伴隨著杜家後院一個清脆的耳光，一個黑瘦的女孩跌倒在地。她顧不得抹去自己嘴角溢出的血絲，慌忙爬了起來，給面前的紅衣婦人行了個禮，就低眉順眼的往遠處走去。
走的甚是緩慢，卻是跌跌絆絆讓人皺眉。仔細瞧去，原來這女孩很努力的想要小步行走，卻似乎習慣了邁大步走路，每次都是跨出一半又意識過來往回收腳，看去極其滑稽。
紅衣婦人滿臉怒容，罵道︰「死丫頭，餓死鬼投胎的麼？連個走路都不會！」
一旁的一個穿著素白衣衫的憔悴婦人嘆氣說道︰「容媽媽，那丁家雖然富貴，也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又何必要求這麼高呢。」
那紅衣婦人便是容媽媽，回頭不屑的看了憔悴婦人一眼，尖聲說道︰「趙姨娘，你當人家和你一樣都是落魄戶里出來的嗎？沒個規矩！」
趙姨娘瞧了還在努力練習走路的女孩一眼，慘然笑道︰「哪里出來的又有什麼分別。到底還是做妾的命。」
容媽媽轉頭狠狠的盯了趙姨娘一眼，冷笑道︰「你在我這里抱怨什麼，還不是你自己貪圖富貴嫁進杜家，以前吃香喝辣的時候也沒听你嘮叨過，如今杜家有難了，你們母女就想抽身事外？連我一個做奴才的都看不過去了，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那趙姨娘沒再言語，淡淡的看了容媽媽一眼，轉身便走。容媽媽在身後叫道︰「我說趙姨娘，這可是太太吩咐的，讓你和我一起教規矩！」
趙姨娘頓了頓，連頭都沒回︰「我看有你就夠了。我好好的活著就行了。」
「呸！」容媽媽沖著趙姨娘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罵道︰「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了，等過了這幾天，我看你是連活著都不用了。」
她回頭看那女孩還在那里扭捏著練習走路，對這邊的事情似乎听都沒听見，哼了一聲，說道︰「我說臭丫頭，你行行好長點腦子吧，就算都知道杜家二小姐是個落魄戶生的沒什麼出息，可總算杜家也是個大戶人家，你好歹得有個樣子是不是？到時候不僅老爺太太沒臉，連我們這些下人都覺得臊呢！」
那正在練習走路的黑瘦丫頭就是容媽媽嘴里的二小姐杜月娥了，她咬了咬嘴唇，一聲不吭的繼續來回走路。容媽媽哼了一聲，倒也懶得再說她，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打起盹來。
中午時分，有丫鬟提了食盒過來，這才叫醒還在打呼嚕的容媽媽。她用手擋了擋眼楮，才適應了陽光，慢慢的看見一旁還在來回走路的杜月娥，到是有那麼些樣子了，走的平穩緩慢了些。
容媽媽打開食盒一看，是一碗梅菜扣肉，一條紅燒鯉魚，又一只肥雞，香氣四溢。她拿起筷子撥了撥菜，和送飯丫鬟說︰「我說梅香啊，這是誰做的主，這麼好的飯菜送來給她吃。」
梅香笑道︰「容媽媽這回可算錯了，這真正是太太吩咐的呢。太太說咱們二小姐太瘦，嫁過去也不體面，這不還有十來天麼，得好好補起來。我听著太太還和老爺說，叫人去請師傅過來給二小姐再好好的做幾身衣裳，還說讓人捎了京城最好的胭脂，盼著二小姐能變白一些。真是下了功夫的。」
容媽媽撇了撇嘴，沖著杜月娥叫道︰「行了，過來吃飯吧！听到了吧？太太對你可是上了心了，這些都給吃完！」
杜月娥轉身過來，就那麼站著拿了筷子在食盒里便開吃。也不見她如何動作，一碗梅菜扣肉便吃的精光，接著又端了那盤魚起來，竟也不去剃刺，就一口一口的全吞下了肚子。看得一旁的梅香直乍舌，倒是容媽媽見怪不怪的冷眼瞧著，笑道︰「這回可算稱心如意了，即便再來這麼十盤菜怕是也吃的完。我說你好歹留點肚子吃些飯才是的，光吃菜長得胖嗎？。」
杜月娥楞了一下，立即放下手里的魚盤，端了米飯起來，也不吃菜，三口兩口就吃光了。
待她吃完，也不休息，不待容媽媽吩咐就又去練習如何行走。容媽媽伸了個懶腰，囑咐梅香說︰「我也去吃飯了，你盯著她。」
梅香笑道︰「容媽媽怕是還不能吃呢，太太說待二小姐吃了飯您帶她過去，要看看呢。」
容媽媽瞪她一眼，罵道︰「黑心蹄子，太太既這麼說了，你不早放屁，還讓我在這看著她吃。也不把飯菜帶來，懶得筋骨都要斷了，踢一腳走一步，早晚懶死算了。」
梅香吐了吐舌頭，收拾了食盒嬉笑著走了。容媽媽這邊只得帶了杜月娥，朝上房過去。
一路上杜月娥都是低眉順眼，自始至終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跟著容媽媽到了上房，也沒敢抬頭，進門就先行了禮，低聲叫了句太太。
杜家太太正在發什麼呆，杜月娥這麼悄無聲息的進來，根本就沒發覺，杜月娥叫聲又低，也沒听見，竟然是沒有搭理。倒是站在她身後的梅香輕聲提醒了一聲，才轉過目光來，看見杜月娥畏畏縮縮的模樣，先就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容媽媽甚是會察言觀色，搶先開口罵道︰「二小姐也太沒個樣子了，您這死氣沉沉的模樣讓誰看了都心里發慌。枉我教了你一個早上，也就走路還稍微有了點模樣。腦子又笨，說了也不長記性，累得我口干舌燥，還得在前面給你示範，腰酸背痛的。我跟了太太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吃過現在這苦頭。還不是為了你……」
「行了，容燕。月娥也是為了杜家好。」杜太太終于再忍不住，打斷了容媽媽的話。她臉上掛了笑容，問杜月娥︰「月娥，還習慣麼？」
杜月娥低頭恩了一聲，似乎有些害怕。杜太太又不察覺的皺了皺眉，微微嘆了口氣，轉頭朝容媽媽說道︰「我說容燕，你是怎麼教的。梅香說，月娥吃東西還是狼吞虎咽的，像是幾輩子沒見過吃的似的。這到時候嫁了過去，豈不讓人家笑話？」
容媽媽臉色難看起來，狠狠瞪了梅香一眼，開口說道︰「太太呢，您看這也怨不著我是不是？我可是一上午又喊又教的累的夠嗆，可是咱們二小姐是什麼人您不是不知道，那可真是老母豬上樹，扶都扶不上去的……」
「容燕！」杜太太听她說的不堪，厲聲喝止。容媽媽也自知失言，慌忙捂了嘴，卻忍不住低聲嘀咕了句什麼。
杜太太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杜月娥面前，拉起她的手，輕聲說道︰「月娥，娘知道你以前過的是苦日子，可今後不同了，你是杜家的二小姐，以後更是要嫁到丁家去，那更是大富大貴，要什麼有什麼。所以你的那些習慣，自己也要改改了。你看哪家的小姐，是你那個樣子，什麼都沒見過似的。」
杜月娥任由她拉著手，依然是低著頭一句話不說。杜太太臉色有些不好，卻還是盡量和顏悅色的說道︰「你的言行，關系到咱們杜家在人家眼中的樣子。丁家家大業大，你嫁過去了，太太女乃女乃一大堆，你和那些人比起來，若是太不像話，丁家豈不是小看咱們杜家？」
杜月娥的頭低的更低了些，杜太太看在眼里，更是不悅，言語便不大好起來︰「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你娘趙姨娘原本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杜家如今雖大不如前，但你好歹是杜家的二小姐，在家里說個話就這麼低聲下氣大氣不敢出一聲，出去了如何見人！」
她見杜月娥還是那麼一副懼怕的模樣，便冷聲說道︰「你別忘記，是你自己哭著求著來這里的，你若不上心，回去過以前的日子還來得及！」
杜月娥聞言身子猛的打了個冷顫，隨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太太不要，求您了。我今天，今天很努力的在練習，在學習走路。我現在可以慢慢的走了，真的。我再不那樣吃了，您若嫌我吃的多，我今天不吃飯了，我真的可以不吃飯的，真的！」
杜太太見狀更顯頭疼，厲聲喝道︰「起來！」
杜月娥噌的站起，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麼辦。杜太太甚是氣惱，連聲說了幾個你，最後無奈的擺了擺手，讓容媽媽帶她下去。
容媽媽撇撇嘴，朝杜月娥說︰「跟我走吧。」兩人跨出門時，後面杜太太又囑咐道︰「容燕，你切不可再打月娥。你看她臉腫成那個樣子，也太過了些。她到底是你主子，以後杜家也要借助她多著呢。」
容媽媽緊走兩步，裝作沒有听見，臉色卻愈加難看。後面梅香追了出來，喊到︰「容媽媽，太太有話囑咐你呢！」
容媽媽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訕笑道︰「什麼話呢？」
梅香笑道︰「太太說了，媽媽對二小姐好點。以後咱們杜家憑借二小姐的地方多呢。莫說你我這些下人，就是老爺太太，也是沾二小姐的光。再說啦，過幾天二小姐就出嫁了，瞧您把她的臉給打的腫成這樣。若是二小姐嫁不成，以後杜家也沒法給您養老啦！」
梅香說的難听，容媽媽氣的厲害，指著她正要罵幾句，她卻早就轉身回去了。于是只得帶著杜月娥離開，心想這丫頭走路已經湊乎過關了，當緊的還能有什麼，豈不就是吃飯。再想起剛剛太太因為這個責怪自己，氣便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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