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媚兒 正文 第十三章︰李皓

作者 ︰ 愛媚兒

‘李皓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不勝酒力。‘繁花說︰‘不讓你多喝。有些事我正想征求你的意見呢。‘李皓多聰明的人,當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瞧,他都已經開始低頭沉思了。過了一會兒,李皓終于開口了。‘不就是紅豆黑豆嘛,不用數,你的紅豆肯定多。‘李皓說的‘紅豆‘、‘黑豆‘也是有典故的,這典故最早出自老電影《平原游擊隊》。里面的一個游擊隊員說,人民群眾手里握了兩把豆,一把是紅豆,一把是黑豆。誰給人民做了一件好事,群眾就會往他的後面放一粒紅豆,誰欺壓了人民,群眾就會往他後面放一粒黑豆。不怕當下鬧得歡,就怕將來拉清單。到時候紅豆黑豆一數,你是好人還是孬種,那是一目了然啊。

慶茂參選村長那一年,想起了這個典故,就把它派上了用場。選舉前一個月,慶茂說他有一家親戚,是做豆腐生意的,從東北進了幾布袋黃豆,可打開布袋一看, ,那真是眼楮一眨,老母雞變鴨,那些黃豆竟然變成了紅豆黑豆。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哪有用紅豆、黑豆做豆腐的?眼看那親戚一夜之間愁白了頭,他心中不忍,就掏錢買了幾布袋。買是買回來了,可放著吧它要生蟲,不放吧又吃不完。慶茂說,他四處打听了一下,听說紅豆黑豆對老年人有好處,有助于消化,所以他特意請村里的老哥們老嫂們都來嘗嘗。到了選舉的時候,慶茂就向當時的村委提了個建議,村里不識字的,就不要填選票了。贊成誰當村長,就往投票箱里塞一粒紅豆,不贊成的就往里面塞一粒黑豆。村里輩分最高的孔繼生,早年在山西逃荒的時候,參加過閻錫山搞的選舉。他說,這叫‘豆選‘,閻錫山當年搞的就是‘豆選‘,還有順口溜呢︰‘金豆豆,銀豆豆,豆豆不能隨便投。選好人,辦好事,投在好人碗里頭。‘慶茂把這詞給改了,改成了‘紅豆‘、‘黑豆‘︰紅豆豆,黑豆豆豆豆不能隨便投選好人,辦好事紅豆放到箱里頭選舉完了以後,人們才醒過神來,當時吃了慶茂豆子的那些人,大都是不識字的。所以村里有人說,慶茂當村長多虧了那幾粒紅豆,不然慶茂當個屁。這會兒,李皓一提紅豆黑豆,繁花就笑了。繁花說︰‘你呀你,什麼也瞞不住你。我正想征求你的意見呢。‘李皓說︰‘我照你的懿旨辦不就行了。不過,有些事啊,人少了做不得,人多了也做不得。‘這就像是偈語了,凡人猜不透的。見繁花有些愣怔,李皓就自己解釋了,說這是《水滸傳》中吳用軍師說的,意思是人多了,雞一嘴鴨一嘴的,什麼事也辦不成。繁花立即表示,閑雜人員一個也不叫,就三個老同學在一起聚聚。

離開了丘陵,他們往回走的時候,繁花順便拐到了學校。校長是新來的,姓許,本來在鄉教辦工作,據說是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人揪了辮子,才下放到鄉村小學的。繁花很少和許校長打交道,倒不是怕人說閑話,而是因為學校是歸祥生管的,每年置辦桌椅板凳,購買教具,里面多少都是有些油水的,她不想攪進來。許校長正背著手在操場上踱步,走的是外八字,有些穿著戲靴子走台步的意思。繁花喊了一聲許校長,他立馬站住不動了,接著急速地來了個向後轉,在向後轉的同時,雙手伸了出來,然後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繁花介紹他認識了殿軍,許校長立即說,他早就想請‘張先生‘來學校講講課。‘他能講什麼?‘繁花說。‘講講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啊,村里上千口人,誰有張先生見多識廣?‘殿軍說︰‘知道一點,但不是很系統,我只是一般的工程師。‘繁花白了殿軍一眼,對校長說︰‘老許,你別听他瞎吹。‘許校長立即板起臉,把繁花‘批評‘了一通︰‘孔支書,我比您大幾歲,可敢批評您。張先生的成就可是有目共睹的,成功人士,弄潮兒。張先生在哪里工作?深圳深圳是什麼地方?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張先生要是不能講,改革開放四個字整個溴水縣就沒人敢提了。眼界,關鍵是眼界。時間是金錢,眼界是效益。具體到教育上,眼界就是成績。所以孔支書,您可不能藏著掖著,一個人獨享啊。‘

繁花想,這麼會拍馬屁的人,上頭怎麼會舍得把他下放呢?看來不光是生活作風問題。繁花說︰‘許校長,這事先放著。听說上頭要來听課?那麼多村子,為什麼單單挑了官莊?吃柿子專揀軟的捏?‘許校長‘哼‘了一聲,說︰‘軟柿子?誰的柿子有咱們的硬?你可是縣人大代表。強將手下無弱兵,村里搞得好,學校搞得也不壞呀。他們是輪流听的。你放心吧,咱村的教學水平全縣一流,正好向他們展示一下。‘繁花又問,人來了,要不要管飯。許校長說,那就看誰帶隊了,要是教辦主任帶隊,那這頓飯是躲不過的。倘若來的是副主任,那就不一定吃飯了。繁花說︰‘副主任比較廉潔?‘校長笑了︰‘廉潔?就算是吧。其實呀,人家是韜光養晦,正樹立形象呢。‘殿軍說︰‘越是這樣越要請。‘他拍了拍胸前掛的望遠鏡,像‘成功人士‘那樣叉著腰,又說︰‘山不轉來水也轉,凡事要看得長遠一點。繁花,村里反正又不在乎那幾個小錢。‘許校長立即指著殿軍說︰‘看,這就是眼界。搞教育最重要的就是眼界。張先生一開口就跟別人不一樣。‘繁花心里暗暗叫苦,不該把殿軍帶來了。殿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那些人嘴都吃滑了,刁得很,沒有油水不行,油水大了更不行,一頓飯下來幾百塊錢呢,一個農民一年的開銷啊,傳出去不得了的。繁花眼楮望著別處,說︰‘等祥生回來了,再研究研究吧。听誰的課,定下來了嗎?‘許校長說,上邊規定要民辦教師講,據說全鄉要挑兩三個講得好的,有機會讓他轉成公辦,所以他決定讓尚義老師講,尚義老師也主動請纓了,捋胳膊卷袖,正要大干一場。繁花說︰‘好啊,天上掉餡餅了。尚義的普通話怎麼樣?‘許校長‘咦‘了一聲說︰‘好著呢,都快攆上趙忠祥了。‘

轉了一圈回到家,繁花就盯著殿軍看。殿軍以為臉上黏了東西,抹了幾下,又去照鏡子。繁花繼續盯著他,嘴里說︰‘行啊,行啊。‘殿軍發毛了,說︰‘有什麼你就說嘛,老盯著我干什麼?‘繁花說︰‘行啊,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了工程師了?‘殿軍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後來,殿軍清了清嗓子,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人要精神樹要皮嘛。‘繁花說︰‘什麼皮不皮的。別的本事見長了沒有,我沒看出來,吹牛皮的本事你可是見長了。現在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我都分不清了。殿軍,你不會有什麼事瞞著我吧?不少字‘殿軍說︰‘瞧你說的,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再說了,我也沒說什麼呀。你的理想是帶領官莊人民走上小康,我的理想就是當工程師,當資本家。怎麼了?‘繁花沒有跟他嗦,而是把雪娥的那堆鞋拎了出來,‘砰‘的一聲丟到了他面前︰‘好吧,工程師,請你把它們拾掇好。‘

日頭鑽進了西邊的雲彩。它就像進了洞房,進去就不出來了。只是在那縫隙里露出窄窄的一條,像染血的刀。那刀一點點往下墜,那血也一點點發烏,發黑。有那麼一會兒,村里很靜,毛驢打噴嚏的聲音听得見,毛驢打滾的聲音也听得見。繁花知道,等新橋家的毛驢打完滾,村子里就該熱鬧了。‘毛驢‘的英語該怎麼說了?繁花一時有些愣怔。還好,她很快就想起來了,叫‘黨剋‘。‘黨剋‘還在地上撲騰,村子里就鬧騰起來了。

大人叫小孩鬧還在其次,主要是放養的動物都回村了,有些牛歡馬叫的意思。街上走過一群鴨子,呱呱叫著。公鴨的叫聲帶著那麼一點沙,母鴨的叫聲帶著那麼一點脆。鴨子後面跟著一群鵝,像雲在地上飄。那鵝是令文養的,令文媳婦拿著一根樹枝趕著那群鵝。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見令文媳婦肚子也有點挺,繁花就打了一個激靈。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同樣是挺肚子,令文媳婦跟雪娥還是有些不一樣。令文媳婦的‘挺‘是因為近朱者赤,是跟鵝學來的。瞧,那鵝冠是柿紅色的,像一顆瑪瑙,令文媳婦的發夾上就戴著一顆瑪瑙,塑料做的瑪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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