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裕也一臉義憤,舉著筷子呈握匕首狀朝著大器,等待答案。
大器堆笑,雙手合十求饒︰「我沒說完呢,朋友不是分交心和酒肉麼?你們是交心,不一樣,酒肉的話,當然人越多越好啊」
還真是,話糙理不糙。看來大器表面嘻嘻哈哈的,這些年也真是有些經歷了。
陳吉吉在一旁看著,只是笑不插話。
菜碼齊,酒杯舉。
觥籌交錯間,一瓶老窖早見底了,怎麼喝的都不知道。舉杯豪飲,次數頗勤,名目繁多︰為大器回國干一杯,為陳吉吉來京干一杯,為久別重逢干一杯,為友誼長存干一杯,為奧運聖火干一杯,為和諧社會干一杯,為上一杯喝的盡興干一杯,為干一杯而干一杯……
陳吉吉那二兩酒沒下去多少,最後也都倒給大器了,付裕因為要開車基本就意思了一小下,我也沒喝多少,大半瓶白酒都被大器一個人豪放了。吃的川菜,麻辣,都是一頭汗,白酒喝下去揮發了不少,都沒見醉狀,白酒喝完又拎了幾瓶青島,一頓飯吃到下午四點多才開始覺出點點疲態。在座倒是都還清醒,只有大器有點沸騰。
好在過程中也不單是飲酒尋歡,大器講了些他在國外時候的境遇,打工也好,上學也罷,還有被搶劫被槍指著腦袋的時候,說的在桌諸位都凝神屏氣的,著實為他這險象環生的經歷捏了把汗腳。
也聊到陳吉吉,剛剛來北京一切適應中,公司給租的房子十分偏,出門轉彎走幾步都能踏入河北地界了。每天上下班的交通足以把正常人逼出抑郁癥來。
大器聞言滿臉酒紅的大手一揮,稱擇日就幫陳吉吉搬到他家去,他家那躍層六七個房間,擱下個一米六五大小的吉吉綽綽有余,房租就是陪大器說說話,重溫童年。
陳吉吉推月兌,大器堅持,我和付裕幫腔,一來二去這事就算暫定了。
也聊起付裕,他混得風生水起的自然敢故作謙遜的小談創業經;聊起我時直接擺手一句「還是那樣」搪塞,我這混得驢唇不對馬嘴的,就別在大器——尤其是陳吉吉面前露怯了。
虛榮心害死狗。
臨近尾聲時,骨頭適時電話至,先詢問晚上是否去,稱二哥已經在去他家的途中了,顯然是告訴我們︰講義氣,學二哥。
付裕一口應下來,反正是去看熱鬧,再者打起來也不怕,有袁老2在,基本愛誰誰。
骨頭美不勝收,電話里馬屁連連,我和付裕都成了義薄雲天的俠客,付裕適時推出大器,告之我們這邊多帶一位,骨頭自然求之不得,稱茲要來的都是親哥,談判之後晚飯夜宵打牌嫖ji他包了。
定了時間,買單走人。地方是陳吉吉定的,她搶;大器一旁義正嚴詞兄弟之間不講俗套,這頓他請了;付裕當仁不讓,一起吃飯絕不能女孩買單已是規矩,為大器接風更不能主破客財……我在一旁跟著咋呼,也擺出阻攔其他自己掏包的姿態,心知肚明反正這頓盛宴落不到自己頭上,但面子還是要的。
虛榮心害死豬。
听倒是听明白了,問題是理論和實際有些四六不靠。村里有些人遇到頭痛腦熱,那是從來不看的,挺尸一樣躺上兩天就又下床干活了。雪娥就是這樣,去年下田插秧,腳板被鐵絲扎了,都快扎透了,她都舍不得上醫院。再說了,她跟憲玉是吵過架的。別說憲玉不會去說,就是說了,她也不信。‘遇到這種鳥人,又該怎麼辦呢?‘繁花問。‘舉一反三嘛,只要讓她惡心就行,‘俊杰都急了,‘比如水,水是可以污染的吧?不少字‘
繁花突然想起來了,姚家莊那個老太太曾問過她,官莊的井水有沒有毒。看來,老太太說的就是這件事。繁花沒有說破此事,只是問︰‘有人是剛結了婚懷孕的,人家不也跟著倒霉了?‘俊杰又把北邊的‘某個鄉長‘抬了出來︰‘問得好,當時也有人這樣問。你猜那位老兄是怎麼回答的?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掉一個。‘說這話的時候,俊杰用紅藍鉛筆在下巴那里比畫了一下,很輕盈,很優雅,很酷。俊杰說︰‘這辦法有點狠,我也很反感。但是,有人說了,搞改革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唉,找不到雪娥,再好的辦法都是白搭,所以繁花還是愁眉不展,身體都坍到椅子里了。劉俊杰嘆了口氣,說︰‘那就讓她生唄。只要她能證明哪個孩子是心髒病,或著是個傻,必須再生一個養老送終。‘繁花說︰‘這我知道,以前用過的。‘劉俊杰說︰‘看看,繁花還是很聰明的嘛。人還能讓一泡尿憋死?辦法總是有的。‘繁花說︰‘實在沒辦法了,也就只能再用一次了。唉,听你這麼一說,我心情好多了。你要是在王寨鄉任鄉長,我就可以經常請教你了。‘劉俊杰擺了擺手,很謙虛的樣子,說︰‘快別這麼說,王寨鄉能人很多,我可管不住。‘劉俊杰說完就站了起來。
《石榴樹上結櫻桃》第二部分(19)
繁花想,這是要送客了,看來我應該告辭了。劉俊杰沒有再挽留她,送她出門的時候,劉俊杰拍著繁花的肩膀,很認真地說︰‘老同學啊老同學,有些事你其實可以問問鐵拐李。我還得經常向他請教呢。異人必有奇志,奇人必有妙想。鐵拐李放的可不是羊。他麾下的那群羊都有官餃,局長,處長,縣令,太尉。你不知道?你看,深入群眾還是做得不夠吧?不少字人家那群羊,最不濟的一個也叫押司,宋江宋押司。反正啊,古今中外全都齊了。那只頭羊就叫總統,總統的女兒叫格格。那天去官莊,我們就把格格給烤了吃了。‘劉俊杰派車把繁花送了回來,車是紅旗車,一看就是從省里淘汰到縣里,再由縣里淘汰到南轅鄉的。出來的時候,俊杰塞給繁花一瓶五糧液,一瓶波爾多葡萄酒,還有一條萬寶路香煙,說是送給殿軍的。路過一個集市時,繁花又買了幾個涼菜,一只燒雞,一只燻兔。沒有劉俊杰的這番話,她也準備拉李皓喝酒呢,現在她只是要把‘請李皓喝酒‘改成‘拜訪李皓‘。
司機在放音樂,那音樂跟念經似的,很好听,說的是牧羊人的故事。繁花想,這曲子倒很適合李皓。她問司機,這磁帶是在哪里買的,司機說,教堂里買的。原來這司機也是信了耶穌的。繁花問︰‘你怎麼想起來信耶穌了?‘司機說︰‘司機嘛,幾塊鋼板夾了一塊肉。有人信菩薩,有人信耶穌,求個安全罷了。‘繁花這才注意到,車里掛著一只小十字架。繁花想,何不買些小十字架、磁帶送給村里的那些信教的人呢?再說了,自己去拜上一拜,也沒有什麼壞處。司機說,往前走不遠,到了北轅鄉,就可以看到教堂了。北轅也有教堂?這倒奇怪了,她經常路過,怎麼從來沒見過?繁花就讓司機把車開過去。北轅鄉是個小鄉,但北轅村卻是個大村。司機繞著北轅村開了好一會兒,在村西的一個破房子跟前停了下來。
這地方繁花也是來過的,它原來是個小學。後來教室的山牆塌了,砸死了幾個學生,學校就換地方了,搬到了村南。繁花原以為它已經拆掉了,哪知道眼楮一眨老母雞變鴨,它竟然變成了一個鄉村教堂。那倒掉的山牆已經壘起來了,是用半截磚壘的。屋脊上固定了一根木頭,木頭的上端削得很尖,那就權當電視里經常出現的教堂的尖頂了。門口很熱鬧,有羊肉燴面館、剃頭鋪、狗不理包子鋪。有一輛架子車上放滿了磁帶和盜版書,架子車上方用塑料布搭了個篷子,是用來避雨的。
繁花就在那里買到了磁帶和小十字架,頂十斤雞蛋的價錢。把東西裝好,繁花和司機一起進了教堂。里面有好多人在唱贊美詩,所以空氣中有一股子口臭。有一個女人,從背後看也是大,也是剪發頭,很像姚雪娥。繁花心里一驚,忍不住過去看了一下,原來是個老太太。
重新回到車上,繁花把一盤磁帶塞給司機,讓司機放一下。‘就听剛才的那個,里面有放羊什麼的。‘司機把磁帶放了進去,最先出來的那支曲子叫《馬槽》︰‘遠遠在馬槽里,無枕也無床,小小的主耶穌,睡覺很安康。‘繁花想,這盤帶子就送給李新橋。李新橋雖然沒信耶穌,可他養了馬。接下來是一首《冬青樹和常春藤》︰‘冬青樹和常春藤,都生長在密林中。東方紅日漸生起,鹿群歡暢齊奔騰。‘好,很好,看來也得給繁京送上一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