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就跟唐墩和瀟瀟煲電話粥的道理是一樣的吧,成千上萬的廢話堆砌了一樁又一樁的愛情,沒有誰和誰的戀愛,一切對話都是簡明扼要的。要真是那樣還不把人嚇死。你見過倆人戀愛,見了面對話是這麼說的——
「你好,談戀愛麼?」
「好。開談。」
「以後你不許溺愛孩子。」
「那你以後得對我爸媽好點兒。」
「可以,登記去?」
「走。」
……太閃了吧?
笑嘻嘻和辦公室幾位同事打了招呼,兜里要是有糖肯定就挨個給大伙發糖了。被一位同事譏笑我紅光滿面,頗有回光返照的福相。不惱,我這懷揣著小喜悅呢——下午能見陳吉吉了。
其實我可以裝作很穩重很成熟的面對內心深處這份蓬勃壯大的情感,畢竟八字還沒一撇,但我寧願享受這種若即若離的快感。就跟隔著玻璃接吻似的,沒實質,有感覺。
世事如此,期待的總比得到的讓人激動,就像無數先輩自欺欺人的安慰式名言︰結果不重要,過程最重要。
我樂于享受這個過程,不管陳吉吉對這份感情到底有沒有誠意與合作意向。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她拉著我的手說︰「其實你是個好人……」
高舉著樂觀主義的偉大旗幟,我生機勃勃的泡茶點煙開機上網準備工作,心里開始盤算下午請假的事,一顆煙還沒抽兩口呢,一同事過來拍我,面色凝重,稱天真姐姐有請。
看同事這副神色,我的心情一下就變得不那麼美麗了,拉著同事追問︰「龍顏不悅乎?」
同事應︰「殺氣頗重,凶多吉少。」
心里一沉,起身忐忑直奔天真姐姐辦公室,敲門而入。一看之下,天真姐姐果然面沉似水,端坐辦公桌後面手上轉著一根筆,一雙魚肚白的眼楮冷冷翻著我。
點頭哈腰的堆笑,詢問主編大人召臣見駕有何差遣,天真姐姐把筆往桌子上一摔,一嘴陰陽怪氣的開噴︰「你怎麼總干這種讓我給你擦的事啊」
我當即傻眼,站在天真姐姐對面,整個一沒頭腦和不高興,擦?哪跟哪啊?
「主編,我……我怎麼惹你了?」
天真姐姐瞬間情緒崩盤,猛一拍桌子︰「我早告訴你們選稿要謹慎要謹慎你們倒好,還是惹麻煩我這剛接了一作者電話,說我們雜志擅自從網上轉載刊登人家的稿子,要我們支付稿費並且聲明道歉」
我笑了︰「主編,你還不知道這些網絡寫手啊,一個個都特拿自己當回事兒,實際上我們登了他們的文章,他們還到處炫耀呢,甭搭理他們。」
天真姐姐飄逸的卷發都立起來了,一呲牙沖我狂吠︰「我還不知道麼?但問題是這回這個神仙不一般啊剛才于總過來特意打了招呼說他知道這事,要我妥善處理,很明顯人家是有背景的不然能驚動于總?」
我心里狠狠一撇嘴,呵呵,這個籬笆圈養的天真姐姐喲,在她的世界于總就是天了,好像能驚動于總就是多麼可怕的大事件似的,殊不知在我們雜志社這于總算是老大,要真是扔到大街上,算個屁啊。
我這人就是正直勇敢,心里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當即探頭賠笑,溫溫柔柔的詢問︰「主編,對不起消消氣,那你說這事怎麼辦啊?」
繁花說︰‘駱駝不駱駝,我不想跟你說那麼多。但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不準再說鞋廠的事了。我丟不起那個人。‘殿軍說︰‘丟什麼人?我還砸了一磚頭呢。‘繁花說︰‘兩磚頭也不行。‘殿軍說︰‘我沒敢告訴你,我其實砸了三磚頭。‘繁花說︰‘我沒工夫陪你玩嘴皮子。我可把丑話說前頭,你要再敢說鞋廠的事,我跟你沒完。‘有句話,繁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她之所以帶著殿軍在村里東游西逛,就是想讓別人知道,殿軍賺大錢了,多得花不完了,所以她肯定是個清官,不會貪污村里一分錢。別人要是知道殿軍其實是個窮光蛋,她就完蛋了。她就是比包青天還清官,別人也會懷疑她是個貪官。
天已經亮了。平常這個時候,繁花早就起來了,可這一天,因為一夜沒睡,繁花就在床上多躺了一會兒。豆豆跑了過來,捏著她的鼻子,硬把她捏醒了。原來豆豆是要媽媽看她頭上的小辮,那小辮高高地翹著,上面拴著一只紅色的蝴蝶結。‘誰給你的?女乃女乃給的?‘豆豆搖搖頭。‘爸爸給的?‘豆豆還是搖搖頭。豆豆指了指窗戶外面,然後跑開了。以前,村里經常有人會塞給豆豆一些吃的,一些玩的。繁花就教育豆豆,別人再給你東西,你就說︰‘謝謝,我不要,我家里有。‘這會兒,繁花撩開窗簾,看見了小紅。哦,原來是小紅給的。不然,繁花非打豆豆的不可。
小紅這會兒正陪著兩位老人在說話。兩位老人被小紅逗得笑彎了腰,豆豆呢,抓著小紅的衣服,又蹦又跳的。繁花披著衣服走了出來,問︰‘笑什麼呢?‘老爺子說︰‘讓小紅給你講,笑死人了。‘小紅說︰‘可不是嗎,比《西游記》還好笑。‘繁花說︰‘到底怎麼了?‘小紅說︰‘二毛回來了,還領了個女朋友。‘繁花頓時就樂了︰‘二毛?女朋友?‘
小紅說,是啊,一開始她也感到奇怪,因為有人說他在北京的夜總會,有人說他在澳門的賭場,還有人說二毛既在北京也在澳門,因為人家經常在天上飛來飛去,從北京飛到澳門,再從澳門飛到北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小紅學會幽默了。小紅說︰‘那就相當于朝住花果山,暮宿水簾洞。‘繁花說︰‘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麼這會兒回來了?‘小紅說︰‘我也納悶呢。‘繁花說︰‘還有女朋友?你見到那女的了?也是個半截人?‘小紅說︰‘好笑就好笑在這里,那女的個頭跟我差不多,頭發染得跟猴毛似的。兩個人在街上走,就像一只母猴領著一只小公猴。‘說著,小紅又笑了起來。繁花說︰‘不是回來結婚的吧?你趕緊查一下,半截人能不能結婚?‘小紅說︰‘是回來演出的,听人說他就在溴水,好多人都看見了。‘
小紅來這里,當然不是報告二毛的消息。她先提到了祥生,說剛才在路上踫到祥生了,祥生說稍微有一點眉目了,听說那個老外其實是個中國人,解放前夾著尾巴逃到了美國,現在老了,豎著尾巴回來了,有點榮歸故里的意思。繁花一邊梳頭,一邊說︰‘好,讓祥生再打听打听。‘小紅突然問︰‘你是不是打我的電話了?‘繁花想起來了,昨天蹲在李皓家的廁所里,她跟小紅打過一個電話,幸虧小紅當時沒接,不然,她還不知道如何開口呢。
這會兒,她‘哦‘了一聲,說︰‘我打慶書的電話,慶書一直關機,只好打了你的電話。慶書的工作進展怎麼樣了?‘小紅說︰‘听說還在四處尋找雪娥。雪娥也真是,丟下孩子一跑就是這麼多天,真夠狠心的。後媽也沒這麼狠的。‘繁花已經不能听見雪娥的名字了,听見就惱︰‘她連牲口都不如,牲口還知道護犢子呢。‘有人突然接了一句︰‘難道雪娥的心就不是肉長的?‘繁花還以為繁奇來了,回頭,原來是雪石。
雪石也是來通報消息的。他說,有人看見雪娥了。繁花正在梳頭,手一抖,梳齒把頭發拽了一綹。繁花顧不上疼,問︰‘誰看見了?‘雪石還是那句話︰‘有人看見了。‘雪石就是不說是誰。這個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會得罪人。繁花說︰‘這里又沒有別人,你就直說嘛。‘雪石吭哧了一會兒,說︰‘昨天晚上,鐵鎖出去了。你們大概沒有發現,鐵鎖這兩天,吃得香,睡得香,臉上起疙瘩了。‘雪石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詭秘。繁花正等著下文呢,他卻不講了,笑了起來,笑得同樣很詭秘。
繁花說︰‘那是營養上去了嘛。‘雪石說︰‘反正起疙瘩了。‘還是半句話。繁花說︰‘我听懂了,起疙瘩了,後來呢?‘雪石看了看小紅,背過身子,低聲說︰‘後來嘛,那疙瘩就下去了。‘繁花這才明白過來。 ,他原來講的是鐵鎖過了性生活了。小紅似乎也明白過來了,臉一下子紅了,臉扭到了一邊。但是雪石很快又補充了一句︰‘我可什麼也沒說。那疙瘩長在臉上,誰都能看見的。‘繁花問︰‘你知道鐵鎖昨天去哪了嗎?‘雪石說︰‘我問他,去哪散心啊?人家說,到溴水轉轉。真話假話,我可就不知道了。‘
繁花做出很生氣的樣子,問︰‘慶書知道嗎?‘雪石用鼻孔哼一下︰‘哼,慶書?‘接著雪石用舌尖舌忝了舌忝牙,好像慶書是菜中的沙子,讓他感到了牙磣。繁花喜歡他的這種‘牙磣‘,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