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十六章 初逢黛玉

作者 ︰ 荊釵布裙

兩船相並,平兒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踏著舷板走回鳳姐的船上,低頭進到艙內,見王熙鳳正襟危坐在床上,滿面怒容;柳葉瑟瑟發抖地跪在當地,低頭垂淚。

王熙鳳見平兒回來了,只淡淡問了句︰「小榮相公好了?」

平兒輕聲答了個「是」,便望著柳葉遲疑地問道︰「女乃女乃在生柳葉的氣?」

王熙鳳冷笑一聲,指著柳葉道︰「這個小賤人干了不要臉的事,剛才都吐到我鞋上了,還跟我強嘴」

平兒未及細想,先松了口氣,心道︰還好,原來不是什麼大事兒。當下便佯作嗔怒地在柳葉肩上輕拍了一巴掌,道︰「暈船就注意些到外頭去吐啊,真是的我來收拾這地上,你快給女乃女乃拿雙新鞋出來,這一雙髒了的就綁上重東西沉到水里去吧。」邊說,邊沖柳葉使眼色。

柳葉卻不敢起身,依舊跪在那里,間或抽泣幾聲。

王熙鳳咬牙切齒地冷聲道︰「你問問她是暈船嗎?不要臉的下濺東西」隨手就抄起床邊幾上一只茶盅砸了過來。柳葉下意識地將頭偏了偏,那茶盅不偏不倚砸在她肩上,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汁四濺。

平兒陡然一個機靈,這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再瞅瞅王熙鳳和柳葉兩人的光景,猛然一驚,頓時明白了幾分。

柳葉匍匐在地上,抖衣而戰,抽泣著低語道︰「是……是二爺非逼著我……我原本是不願意的,可二爺他……他說不依了他就把我賣了……」

「你是啞巴嗎?沒長嘴?你不會叫人?你叫起我來還能有這事?你個浪貨,分明是你自己千肯萬肯的,不過是半推半就罷咧」王熙鳳眼楮里幾乎噴出火來,緩了口氣,將下巴沖柳葉一揚,厲聲喝道︰

「說一共有幾回?」

柳葉渾身抖個不停,滿面羞慚之色,不敢再反駁,只得細若游絲地輕聲道︰「兩回……」

「兩回?」王熙鳳氣得聲音不住地發抖,圓睜雙目,道︰「什麼時候?在哪兒?總不會在他外書房吧?。」

柳葉更深地低下頭,情知躲不過去,只得費力地磕磕巴巴說道︰「一次,是梨蕊做了通房沒兩天……還有一次,是,是女乃女乃小產那天……」

「哦?我小產那天?你听听」王熙鳳扭頭望著平兒,牙齒咬得咯崩崩直響,滿面凌厲之色︰「必是我到老太太那里去的那工夫,我在那里傷心受苦。這對狗男女就在我的屋子里風流快活起來了」王熙鳳眼中寒光閃爍,赤著腳下了地直沖過來,兜頭兜臉扇了柳葉兩記耳光。

這兩個耳光,勢大力沉,打得柳葉直往旁邊歪倒在地。

王熙鳳滿腔怒火,揚手還要再打,平兒慌忙拉住她的袖子,輕聲道︰「女乃女乃仔細手疼」

王熙鳳轉身回到床上盤膝坐下,遠遠地目不轉楮地瞅著柳葉看了一會兒,拿起床頭的自斟壺慢慢喝了兩口茶,將臉色放得和緩了些,道︰「你剛才吐得七葷八素的,難不成是有了?過來我瞧瞧。」

柳葉下意識地雙手捂住了肚子,驚恐地抬眼望著王熙鳳,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平兒生怕她這樣子再次激怒了鳳姐,恐怕就要惹了大禍,連忙輕推了她一下,道︰「叫你過去就過去,你以為能躲得過麼?若真有了二爺的骨肉,女乃女乃自然是不會為難你的,還不快過去」

她後一句話先用個金鐘罩把鳳姐當頭拘上了,暗示她不好對柳葉太過凶狠。柳葉感激地望了平兒一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挪了過去。

王熙鳳拽著她的胳膊將她一把拖到近前,伸手在她小月復上用力按了幾下,一邊冷著臉道︰「這兩個月經期來過了沒有?」

柳葉嚇得面如土色,顫抖著聲音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道︰「沒……還沒有……」

王熙鳳黑著臉仔仔細細在她小月復上又按了一遍,面無表情地說道︰「沒懷上,肚子里沒東西,不過是閉住經了,吃兩劑通經的藥把血塊打下來也就好了。」

柳葉抬起頭極快地望了王熙鳳一眼,有些遲疑地囁嚅道︰「閉……經……?可是我……我的經期一直都挺正常的……」

「你這意思是說我瞎說嘍?難道我的眼光還不如你?」王熙鳳微眯了眼楮,冷笑著直問到柳葉臉上。

「奴婢不敢……」柳葉慌忙低了頭,情不自禁退後了一步。

船艙內一時寂靜了下來。王熙鳳手里拈了兩顆葵花籽,慢慢地剝著,臉上陰晴不定。已經在柳葉小月復上隱約模到了一個核桃大小的硬塊,十有八九是已經坐下了胎。如果是的話,兩個多月是有了。這麼算下來,等到八月里從揚州返回到家里,幾乎已經顯懷了,到那時再處置恐怕就棘手了。

一想到自己辛苦懷上的孩子掉了,這個不要臉的小蹄子卻背著自己在這當口懷上了,簡直是在自己心尖上戳了一刀,王熙鳳氣得眼前金星亂冒;再想到賈璉對柳葉又很是鐘意,現在這情形下真要讓她生下來,豈不是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何況,生下來的還有可能是個兒子。

這麼一想,王熙鳳又陡然心驚。根本顧不上去生氣,得先想想怎麼處置這擺在鼻子下面這迫在眉睫的鬧心事。在路上就得把這件事辦掉,還不能露馬腳。立刻,馬上。

她斜睨了身旁的平兒一眼,後者正雙眉緊鎖瞅著柳葉,目光復雜,有不隱,有痛惜,還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于是心里有了底,咳了一聲,懶懶地道︰「今兒先饒了你。眼下我乏了,要睡一會子。你們倆上外艙去炖一鍋冰糖蓮子粥,我起來要吃。」邊說,邊沖平兒努了努嘴兒。

平兒會意,垂了眼皮頓了頓,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走到外艙,生上炭爐,一個淘米,一個剝蓮子。等米下了鍋,兩個人在爐前坐定,平兒輕輕嘆了口氣。

柳葉不禁又紅了眼圈,急急地低聲道︰「我真沒去招惹二爺平兒,你相信我麼?」

平兒笑了笑,道︰「我相不相信都沒用,反正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你準備接下來怎麼辦呢?」

柳葉低了頭,摳著手指頭,囁嚅道︰「我身上兩個月沒來,這兩天胃里老是返酸,惡心,渾身沒勁兒,吐了好幾天了。我先只當是暈船,後來又疑惑……昨兒,我借著到後頭船上給張大夫送小菜,悄悄地請他診了診脈,他雖然跟我打馬虎眼,不肯明說,但那神色分明是說我就是懷上了。可是,二女乃女乃剛又說不是……我,我是不太相信她的……」

平兒心里猛地一驚,心里暗罵她糊涂,當下皺了皺眉,抬眼看著她,道︰「如果真是有了?你是打算生下來了?」

柳葉兩手反復絞著衣襟,吃力地喃喃道︰「我是想著……萬一……萬一是個小子呢?」

「你糊涂了」平兒終于忍不住清晰地打斷了她的話,滿臉的不贊成,伸手將門簾掀開一角,向內張了張,方回頭低聲道︰「你這是雞蛋往石頭上踫她能饒得過你?她能讓你好端端地把孩子生下來?你這是在玩火」

柳葉不吭聲了,過了半晌,方有些不服氣地說道︰「真有了,總是他賈家的親骨肉,二女乃女乃還真敢把我們娘倆怎麼樣嗎?二爺也不能看著不管的……」

平兒幾乎有些失笑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是想母憑子貴,誰都不甘心當個伺候人的丫頭,這也是常情。可是你想,二女乃女乃都還沒生下子嗣,你卻先生了,明擺著壓了她一頭,她豈能不恨你入骨?她豈能容你?她是名門嫡妻,有兩個大家族為她撐腰,你除了有個狂嫖濫賭的廚子哥哥,你還能指望誰?」頓了頓,又沉聲道︰「你若是象喜兒那樣潑辣又機靈,或者還能略微爭一爭,斗一斗,偏你又是這樣綿軟的性子,又沒什麼心機,這不是情等著她收拾你呢嗎?只怕是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已經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柳葉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仍然不死心,虛弱地說道︰「如果老太太,太太,還有二爺知道我懷了孩子,難道會不高興?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害我不成?」

平兒看著她不服氣的樣子,又氣又笑,附耳低聲道︰「她若要害你,還能讓家里人知道麼?就說現在……即刻讓幾個小廝過來按住你灌下一碗墜胎藥,這天高地遠的,誰能知道呢?就算將來誰走漏了風聲,老太太,太太,二爺真知道了,最多說她個不能容人;可那時你的孩子已經沒了,沒了倚仗,你以為他們會為了一個丫頭真把嫡妻休回家不成?你不是白吃了虧?」

「那……那我要是偷偷跑了,找個地方藏起來,等孩子生下來,再……再抱回去給二爺看呢?」柳葉還在負隅頑抗。

「你……」平兒真有些不知說什麼好了,費力地想了想措辭,方道︰「好,那咱們且不說你偷偷跑了誰照料你的起居,也不說你是不是會被官府抓到,以家奴私逃之名治罪;就只說你居然僥幸真把孩子生下來了——你準能保證生下的就是兒子嗎?如果是個女孩兒,你這一切辛苦不是全白費了?別跟我說二爺喜歡你,二爺那風流的性子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只怕你在外頭躲著的日子里他早忘了你是誰了。到那時,你白成了二女乃女乃的眼中釘,又不受人重視,你想想你這一輩子怎麼過?」

平兒幾乎想沖口而出告訴她以後會有個叫「尤二姐」的人來步其後塵,話到嘴邊,換成了︰「你只想想桂香就知道了,她的性子不比你強悍?她還沒干什麼太出格的事呢就已經是那下場了,你能比她強?二女乃女乃的厲害,就是十個你綁在一起也斗不過她的,何苦白葬送了自己。如果說是為了二爺……」平兒輕輕嗤地一笑,幾不可聞地說道︰「值麼?」

柳葉到此時已是汗如雨下,絕望地說道︰「依你說,如果有了孩子,根本就不能要?」

平兒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堅決地搖頭道︰「不要這是為了你自己好」

柳葉終于流了淚,蜷縮著坐在地上哽咽道︰「那我當初何必又要答應二爺,這不是自己害了自己麼……」

平兒看著她,已不忍心揶揄她之前說過的「是二爺強迫我」的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你只要別去惹二女乃女乃,順著她的話,我想,她會給你安排個好人家的。以後清清靜靜獨門獨戶過個小日子,生兒育女的,比在這宅門里爭斗不強得多?」

柳葉淚眼朦朧地望著平兒,終于點了點頭,拉住平兒的手啜泣道︰「那……就拜托平兒妹子幫我在二女乃女乃面前說幾句好話吧,就說柳葉知錯了……」

平兒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含笑點頭,低聲道︰「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讓它爛在肚子里吧,也不用告訴二爺——一說了只會添亂,對你沒半點好處。二女乃女乃這里大概你是留不住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幫你說好話,讓她給你指一門好親事……」她平靜地說著,心底有些痛。

蓮子粥已炖得粘稠,平兒盛了一碗,沖柳葉笑了笑,端著碗掀簾走進內艙。

王熙鳳躺在床上假寐,見平兒進來了,便坐了起來。伸手接了碗,懶懶地吃了兩口,眼皮也沒抬,閑閑地問道︰「你們倆都說什麼了?」

平兒垂首侍立一旁,面無表情地恭聲道︰「我詳細問過了,她……是真有了。」

王熙鳳抬起頭,恨聲低罵道︰「死賤人,居然已經提前找人看過了?還在我這兒裝沒事人兒哄我」繼而沉聲道︰「那她是什麼意思呢?看樣子是非得讓二爺收房嘍?」

「沒有」平兒故意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地回答,好讓外頭的柳葉能清清楚楚楚地听到她跟王熙鳳的談話︰「柳葉非常悔恨,跟我哭了好半天,說一時糊涂做了對不起二女乃女乃的事,對不住這些年二女乃女乃對她的好。她全知錯了,求二女乃女乃饒她這一次……」

「哦?是嗎?還算她有點子良心」,王熙鳳臉色柔和了一些,拿起桌上的菱花銅鏡,左右照了照,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她預備把那肚子里的孩子怎麼辦呢?」

平兒咬了咬唇,頓了頓,方朗聲道︰「她說決不給二女乃女乃添半點麻煩,孩子不留著,打掉只求二女乃女乃原諒就好」

王熙鳳點了點頭,臉上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和顏悅色地說道︰「總算她還有點敬畏之心,眼里還有我這個主子。」當下,從桌上拿起一枝八寶攢珠釵,在鏡中比了比,道︰「這上面這兩顆珠子我不喜歡了,給了你戴去吧。」

平兒忙雙手接了珠釵,謝了鳳姐的賞,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平兒有個私心,不知女乃女乃能不能成全……」

王熙鳳笑道︰「不必說了,你這丫頭素來那些濫好人的心思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你要說的無非是想替那小蹄子求個情兒罷了,我說的對不對?」

平兒連忙雙膝跪下,懇切地說道︰「女乃女乃最是玻璃心肝水靈人兒,平兒的心思都瞞不了女乃女乃。我是想著……柳葉從小買進來服侍女乃女乃,從來也沒有過什麼差錯,這一次實在是犯了糊涂,念在她已經悔過了,就請女乃女乃別跟她計較了,賞她個好人家,她必會念女乃女乃一輩子的恩情……」

王熙鳳哈哈一笑,道︰「你當我真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麼?她雖然此次犯了大錯,畢竟眼楮里還有我,還知道「怕」這個字,和當初桂香那蹄子自然不同。她既然打算悔改,我自然也不會太刁難她。待她把孩子打掉,養好身子,我就做主讓她配個好人家。怎麼說她也跟過二爺,我也不會隨便給她配個挑水喂馬的破爛小廝,自會細細挑個體面人家給她。臨從家里出來時,那官媒胡婆子還跟林之孝家的提過一句,有個死了老婆的小官兒,正等著放到外任去,人倒是不錯的,前頭的老婆也沒留下孩子。雖然是做續弦,官職也不高,畢竟嫁過去也算個官太太……」

說到這兒,忽然住了口,自顧自用小鑷子夾著眉毛,閑閑道︰「現在還說不到這些,等她把孩子的事兒弄清楚了再提這個吧。」

平兒心里有了底,點頭道︰「是,我這就把女乃女乃的意思告訴她眼瞅著就到揚州了,等回到家里再辦這件事吧?。」

王熙鳳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道︰「就這樣吧,到時候就由你來辦這件事好了」,一邊指著那碗粥道︰「這蓮子粥熬得火候不錯,你們倆到外間把它分著吃了吧。我可是真要睡會了。」

平兒听了,便知此事暫已告一段落,恭聲答了聲「是」,便將那碗收進托盤,退了出去。跟柳葉兩人盛了粥,就著小菜慢慢吃著,平兒將鳳姐的意思婉轉說給柳葉听了,柳葉連聲應允。不提。

之後的幾天天氣都是晴朗涼爽的,日夜兼程,不幾日揚州終于到了。

林如海從幾天前便日日派了轎馬在碼頭上候著,這一日總算是等到了。泊船靠岸,早有林府大總管林升帶著眾小廝滿面含笑上前打千兒問好,與王熙鳳等人道乏。

王熙鳳放眼望去,只見幾頂轎子一字排開,起首一頂綠呢大轎是林如海的,專門抬來給王熙鳳乘用,旁邊幾頂藍幃小轎是給跟著的丫頭們預備的。另外便是馬匹,供隨行的男下人們乘坐。林家前來迎接的下人們,一色皆是青布短衫,扎腳褲,窄臉兒千層底布鞋,齊整干淨;說話行事亦是干練有禮,不覺暗暗點了點頭,心內驚異道︰「這林姑媽家果然是詩禮大家,下人們這樣整肅,便知這府內必有一位能干的女主。只是按那信上說的,姑媽已纏綿病榻兩年余,還能這樣,倒是怎麼管教的?真是讓人贊嘆了。」

當下上了轎馬,一徑向林府行來。平兒微微掀開轎簾,見那街市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心下暗道這十里淮揚果然是個繁華富庶之地。再一想到不一會便要見到那「心如比干多一竅」,靈秀無比,聰慧非常的黛玉了,不免又是興奮,又是期待。

一頓飯的工夫,林府已然到了。

下了轎馬,只見林府正門大開,十數個小廝分列兩班皆垂首侍立迎候著,一見王熙鳳下了轎,立刻齊齊地打千兒問安。

一徑穿過中堂往內院行來,但見滿府里花木繁盛,清幽雅致,王熙鳳不覺又暗暗贊嘆了一聲。

才過中門,卻見一班丫頭婆子早已在內侍立多時,一見了王熙鳳等人進來,早是笑語盈盈一片道乏之聲。平兒定楮望去,卻見最前面,為丫頭婆子們簇擁著的,是一位尚在弱齡的小姑娘。

這位小小姐烏黑油亮的頭發梳一對光滑可愛的雙丫髻,內中微微露出盤發的絨繩,是嬌女敕的鵝黃色,越發襯得那頭發烏黑,面頰雪白;身上穿一件雨過天青的軟煙羅裙子,映著滿院新翠的樹蔭,雖然年貌尚小,卻是不能言述的淡雅出塵。

平兒望著那小姑娘,有些怔怔的,心里一遍遍地重復著︰黛玉這一定就是黛玉了

她尚在愣怔,那小姑娘已經走上前來,沖著王熙鳳盈盈福了下去,含笑道︰「璉二嫂子好,我父親天天派人到碼頭上去候著,今天可算是把嫂子等來了」又道︰「嫂子千里迢迢地過來探望母親,可是眼下父親到衙門里去辦差尚未回來,母親……臥病在床,不能親自來迎,黛玉又無兄弟姐妹,只得親自帶著眾位姨娘,和下人們來迎接,實在是失禮至極,還請二嫂子不要見怪……」說著,又是盈盈一拜。

王熙鳳連忙一把將黛玉扶住,一迭聲地說道︰「妹妹這是說的哪里話?咱們是骨肉至親的一家人,還用講這些虛禮嗎?況且我是晚輩,哪里有讓姑父姑媽出來迎接的道理?妹妹這麼說可是要折殺嫂子了。」說著,便攜了黛玉的手,道︰「姑媽在哪里?我這就去給姑媽請安。」

黛玉向後面一指,道︰「母親在後頭屋里,嫂子隨我來。」邊說,邊閃身到一旁,將面前通後廳的甬路讓出來給王熙鳳走,自己只陪侍在旁邊領著王熙鳳往賈敏的住所行來。

平兒暗暗品度黛玉,只覺得她溫和有禮,落落大方,說話行事條理分明,又自然帶著一種知書識禮的當家小姐的大氣,全不似原來心中那個雖然滿月復才情,卻任性又小心眼兒的黛玉。心中暗嘆,果然在自己親娘家里,和寄人籬下要看人眼色行事時的心態是不一樣的,心下不禁微微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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