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站在賈母身旁幫著碼牌,賈母趁這空兒便拉過晴雯的手瞧了瞧,笑道︰「水蔥兒似的,倒象拈針繡花的小姐的手,生在個丫頭身上,可惜了了的。」
賴嬤嬤暗自揣度賈母的意思,對晴雯很是喜歡,便笑道︰「既然這丫頭得了老太太的眼緣兒,就讓她伺候著您得了。您不知道,這丫頭年紀不大,卻做得一手好針線活呢,扎得那花兒呀鳥兒呀的都跟活的一樣。」
賈母笑道︰「哦?既這麼著,我就留下,讓她伺候寶玉去——寶玉屋里有個老實的襲人了,再配個靈巧的,就齊了。」
晴雯望了賴嬤嬤一眼,賴嬤嬤暗暗推了她一把,笑道︰「瞅什麼?還不快謝老太太的恩——你從今兒起可攀上高枝上。」
晴雯忙跪下給賈母磕頭,站起身取了賈母的眼鏡替她戴上,笑嘻嘻地站在身後替賈母看著牌。不提。
過了年,眨眼間天氣就暖和了起來。
這天,賈珍午睡醒來。百無聊賴,閑趿著鞋踱出屋子,信步往會芳園而來。
午後的陽光正熾,照得那池面上一片波光閃閃,刺人雙目。幾只白鶴將腦袋扎進翅膀里正躲在那芭蕉葉下酣睡,遠遠近近不見半個人影,滿園中寂寂然鴉雀無聲。
賈珍坐在水閣里,手里拿著管家賴升剛送來的帳冊,有一搭無一搭地瞧了幾眼,越發地意興闌珊,便站起身走了出來,順著兩邊抄手游廊,曲曲折折地繞過登仙閣,穿過凝曦軒,不知不覺信步走到了天香樓外。
外面廊上一個丫頭正蓬著頭發臥在竹榻上睡得正酣;屋外架子上紫藤花開得正艷,他隨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花香繚亂,無端端令人心神不寧起來。
有兩筆莫名其妙的開銷對不上帳,八成是蓉哥兒支了去胡花了。哼,這臭小子老子就算有錢也不能盡著他這麼瞎糟蹋賈珍一邊想,一邊推門走了進去,意欲去教訓賈蓉兩句。
才邁進堂屋,忽然想起賈蓉到西府賈璉那里商議到平安州的事情去了,還沒回來。剛一躊躇,便听見後頭有個細細的聲音慵懶地隨口哼起了《牡丹亭》,正是最香艷的那幾句︰「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滿山石邊,我與你把領扣兒解,衣帶兒寬……」
伴隨著這香艷的唱詞,內室里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賈珍頃刻間血脈賁張,不能自持。
沒錯,那聲音發自于最東頭那邊後房,里頭的人必是在洗澡,而那里正是新娶的美艷兒媳的臥房。
賈珍此刻只覺得口干舌燥,身體里象有一顆巨大的火球不停地來回翻滾,胸腔象要爆炸一般,只听得一顆心如擂鼓般砰砰狂跳著,拿著帳冊的手不听使喚地發起了抖。
兒子不在家,瓜田李下,理應馬上退出去才是。可賈珍眼楮瞅著後房的方向,愣是邁不動步。
豈止邁不動步,他定了定神,竟象中了邪般一步一步慢騰騰地朝後頭那間屋子走了過去。
房門掩著,他試著用手輕輕推了一下,竟然有松動,說明里頭沒閂著門賈珍的喉結急速顫動了幾下,只覺得焦渴難當。是啊,這處地方,除了賈蓉,平日不可能有哪個男子進得來,又有小丫頭在外面守著,所以秦氏在洗澡時竟然敢大意如此。
溫軟甜滑的唱腔伴著一陣陣的水聲不斷地從屋內傳了出來,勾魂攝魄。賈珍按捺著滿心的燥熱由不得扒著門縫向里一瞧——入眼的先是一地水漬,水漬中間是一個碩大的朱漆木盆,但盆里卻沒有人。賈珍有些失望,又將目光努力向屋子右邊搜尋過去,這一望之下,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整個人如遭電擊,完全傻在了那里。
只見秦可卿渾身精赤條條不著寸縷地側身站著,白花花一個身子毫無遮攔地呈現在賈珍面前。她一邊悠閑自在的哼著曲兒,一邊抖開一方猩紅的肚兜正要往身上穿;一頭烏雲般的黑發如瀑布般隨意傾泄在胸前和肩頭,映得那渾身上下凹凸有致,曲線玲瓏,簡直妙不可言。
賈珍頃刻間魂飛魄散,如木雕泥塑般呆在那里,眼楮直勾勾往里瞪著,只是不停地咽著口水,渾然忘了身在何方。
秦可卿穿好了肚兜,又拎起搭在椅背上一件蔥綠的薄衫看了看,仿佛不太滿意,忽然抬起頭揚聲叫了一句︰「瑞珠我那件桃紅的呢?」
只這一聲,便如半空里打了個焦雷,把賈珍的魂魄立時炸了回來。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立刻意識到自己所站的位置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廊上睡覺的丫頭听見秦可卿叫人,抬腳走進來,立刻就能看見老爺站在少女乃女乃房門外,而少女乃女乃此時正在洗澡,那將是怎樣不堪的情形?
賈珍想也沒想,推開門一步跨了進去,順手將門從身後插上了。
秦可卿只顧著低頭看衣裳,隨口說道︰「不是讓你拿那件桃紅的我穿嗎?怎麼……」一抬頭,突然瞧見自己的公爹赫然站在面前,驚駭得差點一跤摔倒在地,下意識地將雙手掩在胸前,立刻爆發出歇斯底里的一聲大叫︰「啊——」
賈珍不由分說搶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另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緊張地低聲道︰「你想讓全家人都知道?」
一句話提醒了秦可卿,她忙將剩下半句叫喊硬生生咽下了肚,渾身只是不停地戰粟著,牙齒抖抖索索地磕在嘴唇上,語無倫次地低聲道︰「爹……你……你……」
與此同時,廊上打磕睡的瑞珠在夢中忽然听見主母尖銳地叫了一聲,猛然驚醒過來,忙不迭跑了進來,站在門外,急惶惶地向內叫道︰「女乃女乃,出什麼事了麼?」
屋里靜悄悄地沒人應聲。
瑞珠等了片刻,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句,還是沒人應答。
瑞珠心里狐疑,伸手在門上一推,那門紋絲不動,卻是從里面閂上了。她由不得心里納悶——大*女乃洗澡向來不閂門的,今兒倒反常……正一轉念間,已听見秦可卿在里面說道︰「我剛才不小心滑了一跤,沒事兒,你出去吧。」
她的聲音似乎很平靜,瑞珠听在耳朵里卻無端地覺得有些異樣。靜默了片刻,終于還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女乃女乃真的沒事麼?要不要我拿些紅花油來抹一抹?」
卻听里頭秦可卿已經不耐煩起來,低聲斥道︰「羅嗦什麼?我不是說沒事了麼?下去」
瑞珠不敢再問,應了一聲,慢慢退了出去。
屋里的兩個人緊緊繃著的神經這才松馳下來,秦可卿慌忙用力想把賈珍推開,臉上紅紅的又氣又急,嘴里急急地低聲道︰「爹你快從後窗戶出去,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保證一個字都不跟人提……」
她偷眼快速地瞟了一眼賈珍,這一瞥這下,一顆心卻倏然沉了下去。
只見賈珍臉上似笑非笑,一雙微眯著的眼楮里邪魅從生,不僅沒放開她,反而將她更緊地摟進了懷里,裹脅著她慢騰騰向她那張紫檀雕花大床挪了過去。
「你……你要做什麼?」秦可卿意識到他的意圖,只嚇得渾身發抖,一邊奮力掙扎,一邊軟弱無力地低聲道︰「你再這麼著,我,我可要叫人了」
賈珍忽然冷笑了一聲,目光森冷了下來,從齒縫中一字一頓地吐出一句話︰「你要不想要臉了就只管叫」
這句話象當頭一棒,秦可卿又氣又怕,禁不住淚如雨下,兩手不再掙扎,無力地垂了下去,只絕望地喃喃說道︰「他……可是你兒子」
賈珍此時已將秦可卿逼到床沿邊,退無可退,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噴薄而出的yu火,如惡狼般將她壓在身下,附在她耳邊低聲笑道︰「王安石和他兒媳**就能傳為一段佳話,我們又有何不可?你只不要聲張,我從此疼你……」邊說,邊將秦可卿身上僅有的一件肚兜一把剝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寶珠挎著小包袱由外面進來,一見了瑞珠,便興興頭頭地將包袱打開,從里頭模出一個糯米團子來遞給瑞珠,笑道︰「嘗嘗這個,家去一趟,我娘特意給我做的。」
邊說,邊向屋內恭敬地叫了一聲︰「女乃女乃,我回來了」
瑞珠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擺了擺手,悄聲道︰「快別高聲,正生氣呢,剛把我大罵了一頓。」
寶珠忙噤了聲,納罕道︰「怎麼?」
瑞珠皺著眉搖了搖頭,呆了一會方道︰「我也不知道,好端端地洗完澡,過了一會,讓我上廚房傳熱水去,要再洗一遍。我白問了一句「女乃女乃,不是才洗過了麼?」立刻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罵了我一頓……」
「莫不是和大爺生氣了?」
「沒有哇,大爺上西府找璉二爺去了,這半日就沒在家呢,屋里就女乃女乃一個……」瑞珠呆呆地想了一會,不得要領,低低地嘟噥了一聲︰「真是活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