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滿臉紫漲,才剛要開口說話,賴大家的便擺了擺手止住她的話頭,繼續笑道︰「二女乃女乃說等兩年再說,其實這不就是怕我沒臉,給我個台階下麼?只是我們小子再過兩年就二十了,我們老賴家就這一獨棵苗,可等不起呀。算了算了,既然這樣,我們還是該干嘛干嘛,自己尋個媒婆子得了。」
平兒听了她這不咸不淡的一番話,越發心里亂成了一鍋粥,見她邁步要走,連忙搶上前一步擋在她面前,勉強說道︰「大娘……勞煩大娘請小榮相公跟我見一面,我有兩句話想當面跟他說一說,成麼?」
賴大家的站定了腳,仍舊袖著兩手,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客氣而疏遠地看著平兒,淡笑道︰「這個……又何必呢?見不見不都是那麼回事兒。何況,也不方便。平姑娘我看還是算了吧,萬一讓二女乃女乃知道了怪罪下來,咱們都不好過。」說畢,便再沒停留,腳步匆匆地一徑去了。
平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屋里院里轉了兩圈。只覺得心里亂糟糟的,回到屋里只呆坐在那里發愣。
秀兒端了托盤笑嘻嘻地走過來,將大廚房里送來的菜碟子一樣一樣擺在桌上。除了涼拌苤藍絲,椒鹽杏仁,蒜苗炒肉絲和酸辣藕丁這幾樣份例菜外,還額外有一盤子紅燒蹄膀和一碗西湖蓴菜羹。
秀兒笑道︰「這兩樣是老太太那邊的菜,二女乃女乃只說她喜歡吃,要了兩碗派人剛送回來的——其實是給平姐姐留的。」說畢又滿臉艷羨地說道︰「二女乃女乃對平姐姐可真好啊,我要是能有平姐姐十分之一受寵我也就笑死了。」一邊說,一邊給平兒盛了飯端了過來。
平兒淡淡笑了笑,將那碗蓴菜羹往秀兒那邊推了推,道︰「看你饞的那樣兒,把這碗羹拿去吃了吧。」
秀兒眼楮里閃過欣喜的光,眼楮卻直勾勾地盯著那碗蹄膀看,囁嚅而羞澀地笑道︰「謝謝平姐姐……可是,能不能把這碗肉跟這碗羹換換呢?野菜我在鄉下時吃得夠多了,實在不想吃了……」
平兒抬眼看著秀兒,指著那碗蓴菜羹失笑道︰「真是不識貨,這個「野菜」可是從幾千里外的南省快馬拉過來的,還得用盒子包著,用冰壓著,金貴得什麼似的。就這一碗野菜頂得上十碗蹄膀了,你居然還不稀罕吃?滿府里也就老太太和太太們有數的幾個人能吃得上呢。」
秀兒瞪大了眼楮吐舌笑道︰「乖乖,這東西這麼金貴呢?那我可得嘗嘗。」
平兒遞給她一把勺子,點頭笑道︰「嘗嘗。」
秀兒便動手舀了一勺子,放到唇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吧嗒了吧嗒嘴巴,道︰「這湯淡了些,要是濃點就好了。」又將那蓴菜吃了兩口,便擱下勺子,皺眉道︰「就這東西,還頂得上十碗肉呢?糊粘的,有什麼好吃的?哎,果然我是個天生的賤命,沒福享受金貴東西啊。」
平兒抿嘴笑得咯咯的,便將那碗蹄膀推到她面前,道︰「我借花獻佛都獻不出去,真沒面子喏,去吃肉吧。」
秀兒連忙蹲身謝了平兒,歡天喜地地捧著那只大碗自到下房吃去了。
平兒端起碗,不禁便想起幾年前還在王家的時候,當時自己也是個三等小丫頭,每頓飯就是一個饅頭,一樣涼拌菜,一碗粥,日日羨慕梨蕊桂香她們頓頓有肉吃。偶爾上邊賞下來一碗肉菜,幾個小丫頭立刻便如狼似虎地撲上去,不消片刻工夫便風卷殘雲吃個精光。
這才不到五六年的工夫,梨蕊,喜兒死了;桂香不知所終;柳葉不知了局,自己也不知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命運。想起來,真是令人黯然。再想到賴尚榮的事,更加煩躁,看著面前的飯菜一點胃口都沒了,便揚聲叫枝子︰「把這些菜拿去跟豐兒秀兒你們分著吃了吧。」
不多時,王熙鳳回來了,進了院子就滿口里嚷熱,要即刻洗澡。
平兒捧來一盞冰鎮酸梅湯,王熙鳳一口氣喝光。婆子已抬來了兩桶熱水,王熙鳳看著小丫頭將浴桶,浴巾,西洋來的小香皂,玫瑰香露等都準備停當,便令她們掩了門,只留平兒一個人在屋里服侍。
「柳葉怎麼樣?」王熙鳳泡在浴桶里,閑閑問道。
「還好」,平兒垂著眼皮隨口應道。
「唔……」鳳姐仰靠在那里,一邊舒服地讓平兒幫她洗著頭發,一邊伸出縴縴玉指在旁邊小幾上的小碟子里拈了一顆密金桔,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忽然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爹是個鄉塾先生?」
平兒不知道她因何突然有此一問,遲疑了一下,道︰「是啊……」
「真的?」王熙鳳扭過臉來直盯著她,又問了一句。
平兒心里一震,不敢貿然回答,頓了頓便笑道︰「女乃女乃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
王熙鳳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可听說過承恩宮?」
「承恩宮?」平兒困惑地望著王熙鳳,茫然搖頭,「沒听說過,那是什麼地方,皇宮里的嗎?。」
王熙鳳仔細看著平兒的臉,緊跟著又問︰「那浣衣局呢?听說過沒有?」
「浣衣局?是洗衣服的地方麼?這個更沒听說過了。」平兒見鳳姐問得古怪,心里越發納悶。
王熙鳳見平兒臉上除了困惑,完全沒有一絲一毫震驚或惶恐的神色,自己也有些猶疑不定了,因道︰「也不是專門洗衣服,那是宮里專門安置罪臣家眷或獲罪宮人的地方,進到里頭的都得罰做苦力……你當真沒听說過?」
「還是第一回听見女乃女乃說呢」,平兒笑道︰「女乃女乃突然提起這個來是為什麼?」
王熙鳳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當下從浴桶里坐直了身子,直盯著平兒,沉聲道︰「你不是什麼鄉下死了爹,被拐子拐了去的窮丫頭。你原先是個小宮女,而且還是伺候過咱們家娘娘的小宮女,對不對?」
「什麼什麼?」平兒被鳳姐的話驚到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睜了眼楮笑道︰「女乃女乃這是……開玩笑的吧?我,是宮女?」
「你別裝了,我今兒把當初把你賣到我們家的那個陳牙婆叫了過來,都問清楚了。你應該是在宮里犯了錯被處死的小宮女……哦,不對,你當時其實還沒死,還有一口氣,便被丟在了亂葬崗。那陳牙婆的男人,本是個潑皮愣頭青,因那亂葬崗上偶爾也會有些死于非命的姨娘商販之類,他常在那邊轉悠,做些從死人身上得些好處的營生。偏那天看見了你,雖沒戴著什麼首飾,身上可是穿的宮人的衣裳。跟你躺在一起的還有幾個女孩,早已死透了,模模你的胸口卻還有絲熱乎氣兒……」
平兒越听越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嘴巴張成了O形,象見了鬼一樣直瞪瞪地看著鳳姐,一听王熙鳳頓住不說了,忙道︰「然後呢?」
王熙鳳一下子倒被她這句話給氣笑了,啐道︰「你怎麼還問我然後?應該是你跟我從實交待才對」
「我……我是真不知道」,平兒見王熙鳳神色凝然,全無玩笑的意思,不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訥訥道︰「我也不敢騙女乃女乃了,八九歲之前的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也許,也許是傷著了頭或是什麼,反正什麼記憶都沒了。爹是鄉塾先生的話,也是陳婆子給我編的,想來她也跟女乃女乃說了?」
王熙鳳待笑不笑地說道︰「那陳牙婆的男人見你還沒死,長得也清秀,就把你背了回去,轉手賣到了我們家。我才瞧了你半天,倒還真不象是裝出來的,難不成真是在宮里受刑時腦袋被打壞了?那你還真是命大呢。」
這麼些年來,平兒其實也時常地會想一想這具身體的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來自何處,心中也充滿了好奇。今天突然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身世」震了一下之後,也由不得她信或是不信,看著王熙鳳正言厲色的樣子,就姑且信了吧。
唯有一事令她不敢掉以輕心,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輕聲道︰「那……奴婢這身份,既是宮里獲罪處死的宮女,現在又好端端地在這里,會不會有禍事呢?會連累女乃女乃家里麼?」
「連累倒不至于,都過了這麼些年了,何況宮里天天都有排子車往左家莊化人場拉人,誰還記得你是誰……」她停了一下,又皺眉道︰「不,娘娘記得。那天看她對你的情形,我就猜你跟娘娘必是有些淵源;今兒再一听了陳婆子的話,我猜你當初必是伺候娘娘的小宮女……」
說到這里又使勁瞪著平兒,道︰「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麼?我還想知道知道你真正的親爹親娘是做什麼的,你原來的家在哪里,這麼些年不見音訊,肯定把他們急死了。若是找到了,以後讓你們骨肉團聚,也是積德的事。」
平兒苦著臉笑道︰「女乃女乃剛才都說了,過了這麼些年,我也早沒什麼事了,何苦還要隱瞞女乃女乃呢?——我的的確確是九歲之前的事一點都不記得了。」
……
看到有幾位童鞋還是在用普通帳號看書的,某釵實在是替這幾位親肉痛不已。普通帳號看一章3000字的文大概要花1毛5,單看不算什麼,積累起來也是挺可觀的呢;為毛不一下子充值50元讓帳號變成初V呢?這樣的話同樣一章只花9分錢,節省了三分之一的錢吶。50塊錢用普通帳號隨便看幾本書也就花沒了……肉痛肉痛,so,今天某釵多嘴建個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