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留在內室小息片刻的當下,泓二抽身離開了一會,或許,他是不放心黑龍在外面。半盞茶的功夫,他再度回來,原來,是出去雇了一輛馬車,馬車現在就停在藥鋪外面。
雖然分道揚鑣的時候跟她們約好了聚首的時間和地點,但出了這樣的岔子,紫苑只想早點趕回去,相信紫菱她們也不會那般死心眼,等不到,自然也會陸續回去的。紫苑如是想著,扶著椅子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誰曾想,經過了一番推拿接骨之後的腳踝,越發的脆弱了,才剛剛嘗試了一下,那痛就鑽心的來,紫苑剛剛恢復一點血氣的臉上頓時蒼白一片,看來,是真的不能走了。
泓二微微擰眉,走到紫苑身前,「還是讓我來吧」
「你扶我一把就可,今晚上你幫了我太多,不是你,我甚至連診金都沒得付,更不用提雇馬車回家了。」
泓二目光眯了眯,深邃的眼底劃過一絲費解,接骨的痛楚,別人不知,但對于自打有記憶起,就在邊疆戰場模爬打滾的泓二而言,他是最深曉其中利害的。那種痛楚,確實不好挨,有時候就連軍中那些大漢子都忍不住嗷嗷叫的跟殺豬一般,讓人听著心都跟著顛。
他在看見紫苑變了形的腳踝的那一瞬間,雖然這種事情對他而言是司空見慣,但還是為她捏了一把冷汗,畢竟,她是如此一個嬌弱的小姑娘,又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待會豈不呼天搶地。
但是,紫苑卻沒有,除了那大顆大顆的冷汗和眼淚,還有那繃得比弓還要緊的顫抖的身子,除了那咬破了的唇,她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這個小女孩,還真有一股瞧不出的隱忍勁兒,泓二審視著紫苑的目光里,多了一絲玩味。
紫苑有點尷尬的沖他扯出一絲笑,總不能直接說哎,那個誰,過來背我一程,不就是客套的推辭了一下嘛,至于用這樣奇怪的目光瞅這麼久?
尤其是他的目光,那股生俱來的霸氣和倨傲,那樣的深邃黑亮,好像能直襲人心一般,看見你的口是心非,在這樣凜冽目光的注視下,紫苑都有些倍感壓力了,撐著椅子背靠在那里,腳下如履薄冰。
泓二冷冷瞅了紫苑一會,唇角突地勾起一絲玩味和輕嘲的冷笑,「你就這麼愛逞強?還真是看不出來的時候,我不也背的好好的嘛,別扭捏了趕緊的,我等著還有事情呢,你不急我還急」
兩個人的身形相差太多,為了將就紫苑嬌小的身形,泓二甚至把自己的身軀很夸張的半蹲下來,好讓她方便的趴上他的背。
紫苑被他說的直擊要害,臉頰又是微微一燙,只得听話的趴到他背上,伸出雙臂不緊不松的從後面環住他的頸項,袖間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飄進他的鼻息,泓二目光滯了滯。
泓二背著紫苑邁向侯在門外的馬車,把她小心翼翼塞進車廂,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撂下簾子跳下馬車。
紫苑從車簾子的縫隙里看見泓二扔了一些銀子給那車夫,「西平大街凌府,路上不要耽擱,也不要顛太快。」
趕車的迭聲道,「小爺放心,我一定把人安全平穩送到。」
泓二微微顎首,負手退到一邊,目光瞥了眼那緊閉的簾子,轉身欲走。身後,有人在輕聲喚他。
他從容轉身,目光投過來,車窗簾子從里面挑起,紫苑微微探出半張臉,清秀的臉龐半明半暗,一雙眼眸卻格外的清澈明亮。
泓二負手站在那里,皺了下眉頭,冷聲問,「何事?」
紫苑抿唇一笑,神情恬靜,「沒事,就想跟你說聲謝。」這聲謝,是發自真心的感激他,泓二這個少年,心腸或許遠沒有他外表這般冷傲。
泓二眼中閃過一絲無聊,聲音慵懶,「就當是,你救好了我的小白,我還你的走吧」
「另有一件事還要拜托你,今晚上的事情,我不希望凌府的人知道的那麼清楚,希望表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紫苑聲音從夜風飄來,輕的好似一陣風。
泓二聞言修眉微挑,嘴角勾起一絲促狹,忽然就想捉弄一下紫苑,仰了仰脖子望了眼頭頂的夜空,「這個嘛,可說不準,得看我心情吧」
紫苑目光閃了閃,「我先前也跟你說過,我這人也欠不得別人情分,今晚上的事,找機會我一定會加倍的報答表哥你,我走了,再會。」
他揚了揚眉,目光玩味的落在車窗上,然後一揮手,車夫得令手中韁繩一拉,馬兒離去。
不知何時起了風,風還不小,紫苑目光依舊從車窗里望向後面,他還沒走。
長長的街道上,燈火朦朧,泓二一襲玄色寬袍在夜風中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形被清冷的月華包裹,越發襯得那雙鳳眸目光深邃,神情沉峻。夜風刮起他的墨發,玄色寬袍在風里獵獵作響,墨發拂過那張如雕琢的臉龐,衣袍在風里鼓動,他就那麼卓然而立,不知怎麼的,紫苑心里遽然響起一句話,遺世而獨立
馬車在緩緩前行,泓二遙遠的站在那里,好久都沒有移步,那股與生俱來的孤傲之氣緩緩纏繞他周身,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尊貴和倨傲。
紫苑目光中有些驚詫,輕輕放下簾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少年,竟能夠將自身的氣勢如此收放自如。
馬車已經平穩駛出這條長街,徑直朝著淮平大街而去,車窗外,漸漸傳來喧鬧鼎沸的聲音,煙花在空中絢麗的綻放,一盞盞流光溢彩的花燈從車窗外閃過,光影交錯著打進車廂,罩在紫苑噙著微笑的嘴角。
好一會,馬車徐徐停靠在凌府大門前,遠遠就看見宋媽媽和春暖花開幾個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滿眼焦急,看見馬車緩緩停靠,宋媽媽幾人欣喜著奔過來,大聲詢問,「敢問車里坐著的可是五小姐?」
紫苑輕應了一聲,掀開簾子,宋媽媽她們好像已經知曉了她崴腳了般,花開急道,「小姐莫動,讓花開來背你。」
要走的時候,身後那個車夫喊住紫苑,看著那人笑容里的期盼,紫苑微詫,她是親眼看著泓二付過銀子的,難道?
「小姐,我是想問一聲,里面那個坐墊您還要不?若是不要,就賞了我吧?」
紫苑突然想起她坐的地方的確是鋪了一層綿柔的墊子,起初還覺得詫異,這樣外表看似普通的馬車,里面的墊子還這樣講究貼心,「那,不是你車里的?」紫苑驚問。
車夫嘿嘿憨笑了兩聲,「是先前了個雇車的爺放進去的,我哪有那個條件給客人備這麼好的坐墊……」
紫苑抿了抿唇,「車夫,待會我的丫鬟會額外付給你一些賞錢吃酒,至于那個坐墊,我要了。」
花開和春暖一路輪流背著紫苑,宋媽媽從旁提著燈籠扶著,從大門口走到小院的這一路,從宋媽**口里紫苑獲悉,紫菱和宋媽媽她們在約定的地方見面,沒見紫苑,大家伙又分頭去找了好一會,不過早紫苑半柱香的功夫回府,現在都在顧氏屋里听教訓呢,老太太那里還不知道,顧氏沒敢去驚動她老人家。
「小姐,幸好有人捎了話來,說你腳踝扭傷了,不過已經雇了馬車回來,還讓我們速速到府門口接應。我們剛到一會你就到了,真是太巧了。」春暖一邊幫忙托著紫苑,一邊急急道。
「還有,那人捎話回來的時候,二爺恰好剛從大理寺回來,一听說小姐的事,二爺晚膳都不曾用,就帶著府里的隨從急匆匆出去找小姐你了,只怕這會子還不知道小姐已經回來了呢。」春暖又補充。
紫苑目光沉了沉,自那日在東苑佛堂跟他見過面,听了說了那一番話後,已經接連幾日,他都不曾來後院看過她,有兩次在老太太屋里遇到,他也總是表情淡淡的,不再多看她一眼。紫苑隱隱覺得,凌玉棠這是在刻意疏離她,難道,這樣的刻意疏離,真的可以幫她忘記蓮卿?
「不急著回屋,先去二嬸屋里。」紫苑輕聲吩咐花開,不一會,花開就背著紫苑進了顧氏的屋。
屋子里氣氛有些壓抑,紫菱幾個站在那里一個個垂著臉,一副剛剛挨過訓斥的樣子,表情都有些惶恐,好像是擔心什麼,顧氏在屋里走來走去,十指交錯著放在胸前,眉眼間一片急躁。
看到花開和春暖一左一右挪進來,紫菱幾個目中放光,顧氏臉上的焦躁和擔憂頃刻去了大半,眾人連忙奔過來圍住紫苑。
當看到紫苑那一條綁了石膏硬邦邦的腿時,大家都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大家都以為紫苑的腳踝是人群騷動的時候擠的,紫苑也沒有解釋,算是默認了。顧氏如今看見紫苑這樣,更是滿臉後怕。噓寒問暖了幾句,扭頭再次跟紫菱幾個狠狠的強調了一番外出游玩的注意事宜。
紫菱幾個低垂著頭,雖然滿臉的委屈,但都很听話的沒有辯解,紫苑猜測,想必是懼怕凌玉棠回來興師問罪,畢竟,出門前是一再叮囑互相照應。
「二嬸,請您不要再責怪幾位姐妹了,這件事情,原本就不與她們相干,是紫苑自己不小心。回頭二叔倘若問起來,紫苑自會解釋。」
看到紫苑面色有些蒼白,還有些疲態的為紫菱幾個求情,顧氏才打住訓話,「雖說你的腳骨已經在外面醫館接好了,但終歸還是不放心,要不,二嬸再給你找位大夫來瞧瞧?」
紫苑輕輕搖頭,婉言謝絕了顧氏,在宋媽媽她們的幫助下回了自己屋。
紫苑回到自己屋里沒一會,突然院子外面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很快,就听見宋媽**聲音從外室傳來,竟是凌玉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