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師兄沒有發現自己回來,紫苑把門栓好,換下濕漉漉的衣衫,擦干了身體再重新穿上暖和的衣衫,坐在床邊擦拭著頭發的時候,下意識看到留在自己左手腕的那個勒痕,依舊很清晰,由此可見那個人抓著她手臂的時候,用了何等的力道。
紫苑擦拭頭發的動作緩了緩,她想起落水的瞬間,泓二竟然反手抱住她的腰,當鋪天蓋地的黑暗和冰涼的河水向二人撲過來的時候,她雖然早有防備,但還是被嗆了一口,張口咳嗽的瞬間,泓二那個有些怪異的動作。
正午的日光透過水面,折射進來,適應了黑暗後,周遭的光線開始變得幽暗而朦朧,而他,那個奇怪的動作,好像是……要親吻她
雖然沒有被他親到,但是,他整個身體迅速的貼過來,大手隨即扣住她的後腦勺,奇怪的是,周遭都是脈脈涌動的水流,還有蔓延飄蕩的水底植物,而她,竟然很清晰很真實的感受到了他的氣息,那股混合著野性的陽剛之氣
紫苑腦子里嗡的一下,想都沒想直接就抬腳踹向他的下面,他似乎是悶哼了一聲,眉眼都皺在一起,惱怒犀利的目光穿越了水波,像冰刀一樣剮著紫苑。
趁著他分心松手的當下,紫苑奮力掙月兌他的鉗控,像魚兒一樣的從他身邊溜走了。回來的一路,心里都在氣憤他那個奇怪的舉動,都掉水里了不急著逃命,反而還起了色心,真是不可原諒。
可是現在,冷靜下來後,紫苑又有些疑惑。泓二,算然性格非常非常的不好,但也不至于齷齪,他是正大光明的壞和傲,但卻沒有喪失本性,否則,就不會跳下河坡向她伸出援手了。
會不會,他是以為她窒息,想給他換口氣?那就糟了,她還踹了他,盡管在水下不會那麼痛,但是,也要看被踹的部位不是?
紫苑心里頓時又有些惴惴不安,還有點小小的內疚。
可是,就算他要給她換氣,也可以托著她的腰將她舉起來把臉露出水面啊,非得撲上來親吻嗎?
紫苑想到這,心里那一點點的內疚又自動屏蔽了,但還是不由自主模了模自己的唇,都沒有被他親到,可為什麼現在想起來,嘴唇會有種燙燙的感覺?
是錯覺吧?還有,他現在,應該也上岸了吧?下回,假如再冤家路在遇見他,要怎麼應對?哎呀,真是尷尬呀都是踏春惹的禍
都以為久別勝新婚這種事情,通常都是在小夫妻之間上演,原來,像師父這個年紀的,也是很受用。一連三天,師父都沒再醫館露面,只捎了口信過來,說是帶著師母在江陵城好好轉轉。這個時代,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一個男人,不管是窮是富,能夠對自己的妻子這樣優待,是不是從另一側面看出師父對這位師母的重視呢?
「師兄,听說你很小的時候就跟了師父,你能不能說說你是在什麼因緣際會下拜了神醫的師父為師的?」紫苑黏著手中的銀針,在泥面塑造的人體模型上找準穴位演練,師兄坐在一旁垂著頭搗藥,今天,所謂的神醫醫館,依舊是生意清冷,不過,卻很適合聊天。尤其是八卦一下師父和師母之間的事情。
師兄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想了想,濃眉大眼的臉上有些苦澀,「我原本不是江陵人,那一年家鄉鬧瘟疫,什麼藥都不見效,整個村幾乎成了死區,後來朝廷下令封村燒村,我是師父從死人堆里偷出來的,因為我還有一絲氣息尚存。是師父救了我,我這才知道師父原來醫術這麼高,只可惜,他來晚了,不然我爹娘弟妹,還有全村的人就不會死,或許這就是命吧我崇拜他,想拜他為師,他收了我,卻沒有教我醫術,只等我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把我交付給他的一位朋友代為照顧,也就是這家醫館的前任掌櫃,然後他自己出去游歷了,不過,他每隔三五年還會回來看我一次。直到去年,他才正式回江陵,接手了這家醫館。」
這個時代,瘟疫是最可怕最無情的東西,想不到,看似整天樂呵呵的師兄,原來身世卻……
紫苑又有點明白了,難怪師兄的醫術,似乎很平常,原來,並沒有得到多少神醫的真傳,相比之下,紫苑覺得自己何其榮幸,竟然直接做了神醫的入室弟子,跟苦等了這麼多年的師兄一起學習師父的醫術,這樣好的機會,真的要好好努力才行。
紫苑不想因為自己的好奇,掀起師兄對舊事的傷懷,趕緊轉移話題,「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爹娘也早不在了。那,師兄見過那位師母嗎?」。
師兄憨憨笑了笑,看了眼紫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當被問到這位未曾謀面的新師母,師兄想都沒想就直接搖頭,「沒有,從我十歲認識師父,他一直是一個人,沒有家室,他說他不喜歡那種羈絆。直到去年他回江陵,才知道他結婚了,而且,以後會在江陵安身立命,不再漂泊,這才盤過了這家醫館,我們師徒也才真正團聚呢」
「這麼說,這位師母是師父這兩年在外面游歷的時候認識並娶的咯?」紫苑頗有點驚訝,師父應該也有四十有五了吧?出去游歷一番還能遇到桃花,還能結成夫妻,真是了不起,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為什麼師父和那位師母不住在一起,而是現在才帶回江陵城?」紫苑又問。
師兄皺了皺眉,「不知道,師父那人,做事跟常人有些不一樣,誰都想窩在一個地方舒舒服服的,他卻喜歡四海為家,風餐露宿的,哎或許,這也是我輩所不能及的地方吧,所以他是神醫」
沒錯,師父是神醫,祖母和二叔都是這也看待他的,往往被冠上一個神字,行為方式也必定與常人不同。如此,更讓紫苑對那位新師母感到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能夠牽絆住師父浪跡天涯的漂泊之心?
或許對于一個女人而言,最大的成就和殊榮,就是征服一個在別人眼中攻克不下的浪子,讓他為你,停下腳步,把目光和心,統統停住在你的身上,這樣,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吧?
紫苑帶著春暖花開二婢在日落前趕回凌府,紫苑暗自慶幸這幾日很平靜,落水的泓二並沒有如預料般的上醫館找茬,反而就像消失了一般。憑他不可觸犯的驕傲,還有那有仇必報的行事風格,紫苑扎暈了他的馬,還拖著他一起掉進河里,甚至在水下還踹了他的……
僅憑這其中任何一條,就已經足夠讓他發飆了,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呢?所以這幾天紫苑一直都保持著一顆戒備的心態,他卻沒有任何報復的動靜。
這太不正常了
除非,除非他被其他更緊迫的事情牽絆住了,暫時分不過心來找場子,要不,就是他病了,那樣冰冷的河水,沁涼的好似掉進了冰窟。紫苑回來立即換了干衣服,還連著灌了幾種防御和治療風寒的草藥下肚,才險險躲過生病。
外面的泓二沒有找麻煩抹,可是,這家里面,卻有些不清靜了。
這不,紫苑給祖母和二嬸請安回來,用了晚膳,又梳洗了一番,披泄著洗過還沒有瀝干水的秀發,穿著中衣在書桌前剛剛坐下,外室傳來動靜,竟然有人到訪。
是紫菱。
自從紫苑學醫之後,也將近一個月了,這段時間根本無暇跟她們走動,她們自然也來的少,她們來的少,一方面原因是因為來了也見不到紫苑,二嘛,作為凌家這些養尊處優的小姐,骨子里其實都是很鄙視大夫那些拋頭露面職業,都認為那是伺候人的行當,是下等的,而紫苑,卻很不識抬舉的落入了下等,所以,集體疏遠孤立紫苑。
可惜,這些小女孩自以為是的幼稚舉動,根本對紫苑造不成任何影響,反倒更合了她的心意。
到底是刮得什麼風,這夜色都籠下來了,紫菱竟然到了她這後院?無事不登三寶殿。
紫苑剛剛罩上一件外裳從床邊繞出來,內室的簾子便被人打起,一抹明亮的身影閃進來,隨即,便是紫菱清脆倍顯親熱的聲音響起。
「五姐姐你歇下了嗎?紫菱是不是打擾到姐姐休息了?」
你這大動靜弄得,就算歇下了,此刻也被你驚醒了。紫苑暗想,面上卻淺笑盈盈走過去,「不妨事,七妹妹這邊坐。」
紫菱沒有做,而是像小兔子一樣蹦到紫苑跟前,挽住紫苑的手臂,抬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楮打量著紫苑,然後,很關切的低呼,「五姐姐,你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在醫館累的?我听說,你拒絕了爹的好意,堅持徒步而行。何必呢,瞧你,不止是瘦了,而且整個人都憔悴了,妹妹瞧著心疼。」
關心的話,誰都會說。
「姐姐沒事,七妹妹不要擔心,不然,姐姐心里不安。」紫苑說道,順勢松開紫菱的手,引導著她坐到那邊的椅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