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都歇下了筷子,楊媽媽迎過去和張媽媽寒暄,紫苑從炕上下來站著和張媽媽打了招呼,吩咐春暖去沏茶。
張媽媽掃了眼那兩張小桌子上的酒菜,又看了眼屋里的擺設,含笑走到紫苑跟前,跟紫苑見禮,紫苑忙地拉起張媽媽,又要派人去添置碗筷和酒,被張媽媽攔住。
張媽媽笑呵呵道︰「剛從前邊院子里吃了酒菜過來,五小姐不用張羅,老奴來是為老太太傳話的。」
既然是傳喚,紫苑忙地請了張媽媽上座,張媽媽推月兌著,「就幾句話,說了就走。」
紫苑微笑認真著听,一旁的楊媽媽和春暖也甚是好奇的看著,張媽媽就道︰「五小姐,老太太特意打發了老奴來給你送壓歲紅包呢」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封了口的紅包,放到紫苑手上,沉甸甸的,紫苑微微一怔,如果是別的東西她還會推辭一下,但壓歲紅包這種東西,尤其是祖母給孫女的,再推辭就是扭捏,紫苑落落大方的接下,說了幾句祝願老太太身體安康之類的話。
張媽媽擦了擦唇角,又繼續道︰「老太太還讓我問五小姐,今夜有沒有什麼安排?」
紫苑想了想,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靜听老祖宗吩咐。」
張媽媽點頭,「如果五小姐今夜沒有旁的安排,那就替老太太到東苑的小佛堂守歲祈福,以前年份都是安排得力的人在那里徹夜伺候著,只因今年老太太曾在佛前立下誓言,因為二爺榮升,老太太立誓要親自點長明燈在佛前伺候,這不,臘月的時候身子骨就常犯痛,怕是不能親力親為了。五小姐既然是老太太嫡親的孫女,想必代替祖母在佛堂伺候,順便守歲應該也是合情合理的,對吧?。」
楊媽**臉色閃過一抹驚訝,春暖也是滿臉疑惑,張媽媽卻是笑容滿面鎮定自諾。
紫苑沒有去過東苑,不知道老太太在那里還設有一個小佛堂,既然是老太太讓她去那里守歲,那肯定就有老太太的安排。是考驗是刁難還是其他,紫苑都會去的,至少,這也算是凌家老太太跟她的第二次互動吧。
紫苑微微一笑,「好。」
張媽媽倒是眼底隱過一絲詫異,隨即恢復如常,求證的再問了一遍,「呃,五小姐初來凌府,有些事情怕是不太清楚,老奴還是要說一下,東苑那邊不比他處,那里比較偏僻幽靜,老太太喜佛,平日常去那里清修,既然是清修之地自然也是求樸求簡的,不像這邊丫鬟婆子成群……」
言外之意,是在說東苑佛堂環境地處僻靜,條件不好,也沒有人伺候,對吧?
紫苑還是微笑,眼神真誠,「我願意。能為老祖宗效勞,是紫苑應盡的本分。」
張媽媽笑笑,也就不再說其他的,轉而叮囑春暖,「今兒晚上,你就跟著五小姐一起過去,有什麼事情,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楊媽媽就留下來看守屋子。」
楊媽媽和春暖都不敢反對,盡管春暖惦記著去後花園的湖邊看煙花,但這會子也只能吧失望壓在心底。
張媽媽前腳走,紫苑就讓人把自己的那張小桌子給撤了,趕緊去內室換衣服,準備出發去東苑佛堂。
楊媽媽跟在後面,「五小姐,您才吃了幾小口,再吃點吧,再說這會子時辰還早,不急。」
「不了楊媽媽,這是我第一回為祖母分擔,一定要做好。」紫苑穿了小襖子,系了披風,「那就帶些糕點,回頭半夜餓了也好墊肚子。」楊媽媽道,轉身去給紫苑準備糕點去了。
紫苑回頭瞥見春暖站在那里,滿臉的愁容,紫苑笑了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麼,回頭跟我去了那冷清地,就看不到煙花了。」
春暖被說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走過來幫著紫苑將披風的領子牽好,輕嘆了口氣,「又有什麼辦法呢,就是我們五小姐不也只能妥協嗎,更何況我一個丫鬟,自然是主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唄」
紫苑轉身拍了拍春暖的肩,「你知道就好,要明白老祖宗把這樣的事情交給我們,是對我們的器重,只要我們做的好,以後還怕沒有煙花看麼元宵節,也就半個月時間嘛」
春暖掰著指頭想了想,這才終于釋然一笑,欣然點頭,「還是小姐你見識比我遠,我這就是去簡單收拾一下東西。」
外面,楊媽**聲音傳進來,在喊春暖。
春暖應聲而去,紫苑轉身走到櫃子邊,在膝蓋上綁了兩個加厚的棉絨護膝,老太太讓去佛堂守歲,潛台詞應該是要紫苑在佛前的蒲團上跪一夜這才虔誠,紫苑深吸了一口氣,在張媽媽跟前她應的輕松,這背後的艱難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好。’‘我樂意。’能夠承載的。
春暖領著紫苑徒步走了半個多時辰的路,才終于到達了凌府東苑。老太太的佛堂位于東苑最僻靜的一角,佛堂外面,是一片密集的竹林,雖然府里的其他地方都掛滿燈籠,一路朦朧的紅光,但東苑這佛堂,卻是清清冷冷一片昏暗。
伺候的人都不知道調到哪里去了,連個蹩腳的老婆子都沒得見,紫苑都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老太太的刻意安排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推開佛堂高高的白色格子門。
吱嘎一聲,里面淡淡的紅光引出來,幽幽的檀香鑽進鼻息。春暖抱著紫苑的手臂小心翼翼踏進空曠的佛堂,除了腳步聲,還有心跳聲,在這一方靜寂的空間里幽幽的回蕩著。
「小姐,這……」春暖開口,聲音有點發顫,還有隱隱的回音。
紫苑拍了拍春暖的手,「沒事,這里是佛光普照之地,一片祥和,是福地。」
「可是,小姐,那佛龕下面明顯供奉著一個牌位呀,奴婢,奴婢有點、怕……」
紫苑詫異,順著春暖顫抖的手指方向望了去,果真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的放著一尊小小的牌位,上面有一列黑色模糊的小字。
紫苑自然不敢去看,拉著春暖的手徑直朝著佛堂里面走,春暖基本上是閉著眼楮跟在紫苑後面走進佛堂里面的那間擺著觀音大士的小屋子,這里更是紅煙滾滾,屋子的四角掛著長明燈。
觀音像的下方長長的香案上擺放著各色糕點水果,正中間的地上放著一只孤零零的蒲團,半新舊,還好旁邊擺著一張八仙桌,兩邊各一把太師椅,桌子上方的空闊之處懸著一副張果老倒騎白驢的畫卷,兩側還題有詩句。紫苑吩咐春暖將自己帶來的供品也放到那香案上,自己走到那八仙桌前,眯著眼楮看著那副對聯,上聯是︰有意燒香,何必遠朝南海。下聯曰︰誠心敬佛,此間便是西天。
紫苑背手細細回味著這兩句對聯的境界,不由微微顎首。
「小姐,已經擺放妥當了。」春暖輕聲提醒,紫苑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走到那觀音佛像前,拂了前袍輕輕跪下來,雙手合十虔誠膜拜。
春暖在一旁站著,半天沒動,目光卻在屋子的四角到處打量。望見外間那有回音的空曠之處,春暖趕緊縮回了脖子。
「小姐,您就打算這麼跪一個晚上?」過了半個時辰,春暖在後面輕聲詢問。
紫苑神情自諾的跪在那里,「既然來了這里,自然是盡力跪拜,實在累了,自會起來休息一二。你若累了,就在旁的椅子上休憩,不過,外面大堂那些火燭和長明燈,還需時刻伺候著,不能有一絲閃失。」
春暖輕聲應是,探頭到外間環顧了一圈,縮回來悄悄走到那太師椅子邊坐下來發呆,托著腮看著跪在那里的五小姐,瘦削的身子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長明燈將紅色的燈光照在五小姐的側臉上,那樣雋秀柔和的臉龐此刻怡然虔誠,微闔著眼,口中還在念念有詞,說著一些春暖听不清楚的話。
春暖本來還對這佛堂心有余悸,這會子看見五小姐這副淡定從容的模樣,先前那股惶然也退了去,眼楮里只有五小姐溫暖的背影還有那輕柔的聲音,漸漸的,五小姐的身影漸漸的模糊,五小姐的聲音漸漸的飄遠,春暖手一歪,整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後花園的湖邊,應該是真的在放煙花,不時有響亮的聲音從傳過來,但傳到紫苑的耳朵里時那些聲音明顯微弱了許多。
紫苑跪在那里,雙手合十,心里幻想著煙花的絢麗和眾人今晚的興奮,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就是自己來這個時代度過的第一個新年?每逢佳節倍思親,紫苑淚水緩緩淌出來,滑過嘴角的苦笑。
紫苑又過了好一會,又輕輕喚春暖,「春暖,去看看外面的火燭可燃燒殆盡?」
沒人應。
紫苑詫異,睜開一條眼縫,扭頭一看,春暖已經睡著了。
紫苑努嘴一笑,揉著有些酸澀的膝蓋站起身,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春暖的身上,轉身去了外面的大堂。
相對于里面的小堂,這外面的氣溫陡然冷凝了許多,紫苑剛一出來,就打了個冷戰。遠處後花園那邊的煙花聲漸漸變得飄渺,縱然應該已經到了盡興而歸的時候了,守歲,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