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還落下了一個人沒有處置……」若不是錢媽媽提醒,已經露出倦態的顧氏恐怕會疏漏掉趙姨娘腳邊跪著的那個張婆子。
顧氏重新坐下來掃了眼那個惶恐和哀求匯于一生的張婆子,只擺了擺手,「跟默語關在一起,等我忙過了這幾天,再一並處置。在這期間,每日只可供應一碗水一碗粥,不然,其他人都還錯以為收了罰是關柴房去偷懶享受,先餓個干淨,利于思過。」
張婆子是個嗜酒如命的,一听到要這樣軟禁自己還不給吃喝,臉上頓時笑容就僵了,垂頭喪氣的在兩個粗使婆子的臂力下彎著腰站起來,卻沒有提防袖子里突然掉出一樣東西來,叮咚一聲摔在地上,發出一聲不太純粹的叮咚聲響,卻沒有斷。
是一根瓖紅寶石的簪子,就掉在趙姨娘的腳邊。因為那根簪子的色澤太過于耀眼,樣式太過于新穎,更主要的是那顆紅色的寶石就像一顆小小的火日,閃爍著溫潤的紅光,屋子里所有的視線都被那根紅寶石簪子所吸引。
張婆子掙月兌開身後兩個粗使婆子要去撿那根簪子,卻已經被方姨娘搶先一步彎腰拾起。
方姨娘拿著那根簪子在面前打量著,不禁皺眉看著那張婆子,「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是你這妖婆子偷了我們二太太屋里的東西」
顧氏一怔,看著方姨娘手中的簪子,眼中露出驚喜的光來,「快,拿過來我仔細瞧瞧。」
方姨娘不敢怠慢,趕緊將簪子送到顧氏手里,顧氏眯眼打量著,「果真是我屋里前幾日丟失的那根。」
那兩個粗使婆子再次合力將張婆子押的跪下,準備再次接受審問。
屋里人都好奇的看著顧氏和顧氏手里的簪子,目中露出驚羨的光,顧氏忙著跟眾人解釋,「這根簪子是我年前為趙姨娘準備的新年禮物,方姨娘和韓姨娘的都各不同,偏生送出去的那天,趙姨娘的那份卻不翼而飛,記得當時,我也是好氣惱的,根本沒想過我自己屋里會出內賊,原來,那個賊,竟然是紫衫屋里看守角門的…」
「太太,您當時盛怒下,還懷疑了我們素錦姑娘呢,害得素錦姑娘一直心里就想壓了塊石頭,多可憐的……」錢媽媽在一旁幫著回憶打趣。
素錦雙手合十,「謝天謝地,那個連累我的賊人終于人贓俱獲了,這下還了我一個清白,奴婢懇請太太一定要為奴婢做主,好好懲治那個到主屋來偷竊的賊婆子……」
「那是自然,我們太太雖然好心腸,但素來也有自己的嫉妒,尤其是那些偷竊的髒事更是不能容忍。太太,您看,要怎麼打發這偷盜的張婆子?不如,趁早打了板子挑了手筋攆出府去?」錢媽媽笑眯眯的征求顧氏的意見,顧氏好像還沉浸在重獲失物的驚喜里沒有拔出自己來。
「趙姨娘,原本就是打算送給你的,現在找回了,說明你和這簪子有緣分,你也過來看看這簪子。」
滿屋子的人連著方姨娘和韓姨娘在內都將羨慕的目光投注在趙姨娘身上,可趙姨娘卻站在那里,目光一直停留在紫衫的身上,聞言,還是趙姨娘身後的白芷悄悄推了趙姨娘一把,趙姨娘這才不情不願的上前幾步,從顧氏手里接過那根簪子掃了一眼,雖然如此精貴的東西耀亮了趙姨娘的眼楮,可趙姨娘臉上眼中全然沒有因為得到顧氏這樣的賞賜而欣喜或者感激的表情,「嗯,手工還不錯。」趙姨娘淡淡夸了句,就拿著那根簪子走回了原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雕。
顧氏滿意一笑,一揮手,「那就依照錢媽媽說的來處置張婆子,不過,還是要先關押幾天吃點苦頭再動刑。」
張婆子聞言魂都嚇散了,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哎呀素錦姑娘,錢媽媽,二太太,求求你們大家貴口下留我一條小命吧,老奴承認自己有些貪婪,但絕不敢做那等偷盜之事,尤其是偷到主屋太太這里還是這樣只有海龍王才有的寶貝簪子,老奴手賤,真的沒有膽子做這些」
顧氏眉頭豎起來,「那這根簪子怎麼在你身上?我現在問你,你要是再敢隱瞞半句,一定剝了你的皮」
張婆子大力噎下一口唾沫,聲音硬朗尖利,「這根簪子是混在三小姐那只梳妝匣子里交到老奴手上的,當時老奴看著這滿匣子的首飾都亂了眼目,尤其是那根紅寶石簪子,那寶石又亮又溫和,當下想著橫豎三小姐是要贖回來的,還不如就讓老奴藏了那簪子在身上幾日,只等著到時候三小姐贖回東西的時候,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回去。」
顧氏微微蹙眉,「這麼說,你並非貪慕那簪子要據為己有?」
張婆子雙手和頭一起搖,「絕對不是,只是因為老奴家的孫女最近有些心悸,我們那邊都流傳寶石能夠鎮住小孩子的心魂,所以,老奴才扣下了那根簪子……老奴所說沒有半字虛假,請二太太明察秋毫從輕發落。」
錢媽媽冥思著微微點頭,「這張婆子說的風俗,我以前倒也听過,張婆子家的媳婦在七小姐屋里負責漿洗,好似這幾日也告假了,听管事的媽媽說,那媳婦家的女娃好像患了病。」
張婆子吁了一口氣,滿眼感激的看著錢媽媽,錢媽媽卻沒有看她。
顧氏看著紫衫,用一種垂憐失望還有深深痛惜的目光,任人都可以看出此刻,顧氏已經完全對這個偷取簪子的三小姐感到失望了。
「你那滿肚子的墨水,都讀到那個地方去了?這就是凌家小姐該有的風範嗎?紫衫,你真的太讓母親失望痛心了,說起來,我也是難辭其咎,沒有好好教導你,以至于讓你墮落成如今這副德性,以後,你可怎麼是好?」
「太太,念在紫衫小姐是第一回偷東西,您就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素錦在一旁小聲的規勸,錢媽媽也道︰「是啊是啊,如果這件事傳到了外面,我們紫衫小姐的聲譽可就真的毀了,試問,有那個正經人家願意迎娶這樣手腳不干淨,品行不端正的小姐做媳婦呢?」
錢媽媽這話勸的,別說趙姨娘早已白了臉,就是站在那里裝清高的紫衫,也忍不住污水一盆接著一盆的朝自己身上潑了。再想著不放低姿態,紫衫也要站出來為自己辯駁。尤其是當潑污水的人是一個自己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角的看守角門的婆子
「我每天按著規矩來母親屋里晨昏定省的請安,再沒有多涉足一步,怎麼可能知道母親屋里還有這樣的簪子,甚至模清楚藏簪子的地方?再說了,母親先前也說了,她既然是將三件東西同放于一個錦盒里,倘若是我成心要偷,怎麼可能只拿一件?你這婆子,分明是你不安好心,卻還有推到我身上,母親,請你為女兒做主,女兒這次是清白的。」
「我只看事實,不會偏袒任何人。」顧氏面無表情的說道,眼底的寒霜清晰可見。
「老奴不管三小姐何時去的太太屋里拿東西,老奴只知道梳妝匣子到了老奴手上的時候,這里面就有了簪子。要說是老奴偷得那更不可能,老奴哪有那個資格潛到太太屋里?只怕還沒走到院子門口就被幾位丫鬟們攔下了,三小姐只管在自個身上找問題,不要來質問老奴。」張婆子嘴一撇,肥厚的兩片嘴唇一上一下,說話跟連珠炮一樣。
「小姐,雖然奴婢是您身邊專門保管打理衣物首飾這份差事的,可您也不能冤枉奴婢,奴婢可是完全奉了您的指使行事的,況且,奴婢當日整理梳妝匣子的時候,那根簪子就已經在了,奴婢正覺著納悶小姐何時得了件這樣珍貴的首飾,還沒來得及問,就出了默言的事情……」
一番爭論,皮球最後還是踢回了紫衫這里。
紫衫氣炸了肺,恨不得自己說出的話是一把把尖利的匕首,一下下刺進那個張婆子和默語的心口,可是,結果卻大相徑庭,深閨里的紫衫壓根就不是巧舌如簧的張婆子還有默語的對手,還沒幾句爭辯,張婆子捕風捉影的話,還有默語睜著眼楮說的瞎話,全都化作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接扎在紫衫的心上。讓她憋悶,痛苦,卻哼不出一聲,心里已經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這一切,很明顯是有人提前設下的圈套,從鴨絨圍脖被紫菱毀壞,然後變賣首飾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已經跳進了別人布下的局。
紫衫石化在原地,嘴角掛著嘲諷的冷笑,這些人,這些鎖在身在內院的女人,何苦這樣明爭暗斗的算計陷害,紫衫自問自己的存在從沒有妨礙任何人的利益,她更加不屑去做這些蠅營狗苟的事情,可事實就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變相的妨礙。
紫衫譏誚的目光掃過屋里的每一個人,趙姨娘嘴角蠕動著站在那里,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楮憐惜的望著紫衫,紫衫漠然的別開,然後用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想怎麼處罰我,盡管來吧。我死都不怕,還會在意這些?」
顧氏做出一副比所有人更加痛苦悲憤和自責的樣子,手指絞著絲帕緊緊捂在自己的心口,好像心痛病又犯了的樣子。
就在顧氏要重新處罰紫衫的當下,突然,下面的人群里發出了一個女人驚訝的嚷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