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門聲,宋繡屏低頭走了進來,手里端著兩杯茶。她沒看鄭晟睿,也沒瞧宋舞霞,只是默默走到桌前,輕輕放下茶杯,然後立在一旁,並沒有馬上退出去。
鄭晟睿早已不記得宋繡屏。他端詳著低頭而立的她。「你是誰?」從她的穿著,他知道她並不是丫鬟。
宋舞霞依然沒緩過勁。她掙扎著想站起身,命宋繡屏退出去,但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卡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宋繡屏屈膝向皇帝行了一個禮,答道︰「回皇上,昌平郡王是我的父親,您不記得我了嗎?」不跳字。
鄭晟睿毫不掩飾臉上的鄙視,目光從宋繡屏身上移開。當日,是她自己走入他房間的,也是她主動在他身下承歡。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供他發泄的物件,根本不值得他看上一眼。
宋舞霞不知道宋繡屏想干什麼。在她眼中,無論她錯得再離譜,都只是花樣年紀的少女,而皇帝已經到無藥可救的程度了。「繡屏,你先出去」她用嘶啞的聲音下令。
宋繡屏抬眼看了宋舞霞一眼,輕揭嘴角,用平淡而沉穩的聲音說︰「不牢姑姑費心,我只是想與皇帝說一句話。」
「你出去」宋舞霞用力大叫,緊接著劇烈咳嗽了起來。
「你還真是好心,顧著每一個人。」鄭晟睿譏諷地笑笑,依然沒有正眼瞧宋繡屏,只是盯著地上的宋舞霞,咬牙控訴︰「你顧著每一個人,唯獨看不到朕」
宋舞霞雙手捂著胸口,根本無力說話。宋繡屏看著兩人,輕笑,淺移腳步,在鄭晟睿身邊站定,張嘴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皇帝的怒氣更甚。
宋舞霞听不到宋繡屏說的是什麼,但看皇帝的表情,應該是極重要的事。
不同于以往的退退縮縮,此刻的宋繡屏居然毫無懼意,只是任由皇帝捏著下巴,直視著他的眼楮,不緊不慢地說︰「皇上,你想讓我在姑姑面前說嗎?」不跳字。她笑著,笑容中居然帶著一絲隱隱的輕蔑。
「你就不怕朕殺了你嗎?」不跳字。
「皇上,如果您殺了我,您恐怕就無法保守這個秘密了。」
「這樣不是更好?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鄭晟睿殘酷地陳述。
聞言,宋繡屏的表情未變,只是淡淡地說︰「那,皇上願意賭一把嗎?」不跳字。
沉默,炙人的沉默中,鄭晟睿拉著宋繡屏往外走。守在屋外的丫鬟急忙進門扶起宋舞霞。宋舞霞一連喝了幾口水才緩過勁,急問︰「繡屏呢?皇上把她帶去哪里了?」
「看起來姑姑真的很關心我。」宋繡屏一邊說,一邊走入了屋子,對著丫鬟點點頭,讓她先出去。此刻,她的身上已無一絲的謙恭與卑微。那張年輕的臉上滿是憤懣與不甘,還有深達眼底的恨意。
「你對皇上說了什麼?」宋舞霞急問。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不跳字。宋繡屏反問。
宋舞霞不語,怔怔地看著宋繡屏。恍惚間,她覺得她簡直像月兌胎換骨一般,全無以前的模樣。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宋繡屏求的是什麼。她只覺得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太難懂了。「既然你不想說,那我該走了。」宋舞霞試圖往外走。
宋繡屏沒有攔她,只是問道︰「姑姑這是想回秋水閣了嗎?佷女陪您一起回去吧。哦,忘了告訴您,我已經搬回秋水閣的廂房住了。」
宋舞霞此刻才想起,城門已經關了,她回不了松柏居。她心中擔憂著丁文長,並不理會宋繡屏,開門出去欲找趙嬤嬤,使人去丁家問問情況。只不過,原本應該在外面守著的趙嬤嬤及其他兩個丫鬟都不在,整個院落空蕩蕩的,在冷冽的寒風中顯得十分詭異。
「父親帶他們去問話了。」宋繡屏解釋,越過宋舞霞,關上了房門,正色說︰「趁著父親還沒到,我想與姑姑說幾句話。」
「你想說什麼?」宋舞霞慎戒地看著她。
「我只是很好奇,是柳姨娘沒來得及通知您,還是您沒有明白她的暗示?」
「是你指使柳依依去找我的?」宋舞霞詫異。她一直以為是柳依依從宋修文那里听到了什麼。
宋繡屏也不答她,繼續說道︰「姑姑應該知道,五萬兩銀子要用不少車子才裝得下吧」
宋舞霞不語,緊盯著宋繡屏。
宋繡屏也不解釋,接著問︰「丁大少在京城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會在這個當口被綁架?再說丁家有的是銀子,怎麼會籌不出區區五萬兩?」
「是誰派你來的?」宋舞霞質問
宋繡屏笑了笑,並不回答。宋舞霞正想再次追問,房門突然被推開了。電光火石間,宋繡屏臉上的表情都不見了。她木然地低下頭,垂手而立,之前的尖銳消失無蹤。
宋舞霞正驚嘆于宋繡屏的變臉功夫,就見宋修文快步上前,狠狠一個耳光打在女兒臉上。宋繡屏沒有避,也沒有閃,硬生生受了這一掌,倒在了一旁的椅子。她整理了一下衣裳,不顧紅腫的臉頰,滲血的嘴角,在原來的位置站定,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我問你,是誰讓你進來的?」宋修文喝問,臉色鐵青。
「大哥」宋舞霞想勸上一句,卻被揮開了。她驚覺,宋修文是真的怒了,甚至是痛心疾首。「大哥,有什麼話慢慢說。屏兒年紀好小……」
「小?你自己問問她,她都干過些什麼」宋修文氣得全身發抖,轉頭對宋繡屏怒斥︰「難道你忘了上次——」他戛然而止,這才記得宋舞霞還在,理智慢慢回籠。
回京之後,宋舞霞從未見過這樣的宋修文。所謂責之深愛之切,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大哥,屏兒只是為我解圍。」她解釋。如今看來,宋繡屏突然間的變化並不來自宋修文。
宋繡屏依然沒有為自己解釋,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宋修文此刻也恢復了理智,繃著臉對女兒說︰「回你自己的屋子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出來」接著深吸一口氣,問宋舞霞︰「你大嫂說,你有事與我商議?」
宋修文問這話時,宋繡屏正往外走。宋舞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覺得宋繡屏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冷靜想想,如果皇帝想殺丁文長,根本不必等到今日;如果丁文長真的遭遇了綁架,綁匪不會索要壓根無法運輸的五萬兩銀票。想著這些,她搖搖頭,「沒有了,已經沒事了。」
宋修文看了她一眼,沒再多問,只說她的丫鬟婆子都在外面候著。
回到秋水閣,宋舞霞還沒來得及坐下,宋繡屏便來了。宋舞霞知她有話要說,遣走了伺候的人,說道︰「你有什麼話,一次說完吧。」她在皇帝面前護著她,並不表示她認同她的行為。
一返在福祉軒內的尖銳,宋繡屏一下子跪倒在宋舞霞面前。
「你這是干什麼?」宋舞霞急忙避開了。
「姑媽,我心里明白,只有您真正對我好。剛才在皇上面前也是。所以我想鄭重地謝謝您。」說著,她磕了一個頭。
宋舞霞哪敢受她的禮,急忙拉起她。說實話,她根本分辨不出此時的宋繡屏是真是假。她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求得她的感激,她只求問心無愧。
宋繡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著說︰「姑媽,雖然我不能告訴你,我對皇上說了什麼,但是我想說,剛剛在福祉軒那番話,都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太後娘娘?」宋舞霞驚訝,隨即馬上明白了,確認道︰「所以,在這之前,你是被太後帶走了?」看到宋繡屏點頭,她又追問︰「你父親知道嗎?」不跳字。
「不知道。父親一直以為我在尼姑庵學規矩。」
宋舞霞點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除了鄭晟睿,她對太後的觀感也不好,甚至,她覺得太後和皇帝簡直就是同一種人,同樣的冷血、變態。而宋繡屏呢?她小小年紀就已學會不擇手段,如今經過太後的「點撥」,她的內心變得如何,她無法想象。
宋繡屏看宋舞霞對自己的態度淡淡的,也不再自討沒趣,只是轉告了她,丁文長沒事,很快就會安然回到丁家,便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宋舞霞剛起身,打算早飯後回松柏居,丁家突然借口給她送東西,派了人來。宋舞霞見到等著她的是管家,一顆心吊到了嗓子口。「是不是丁文長有什麼事?」她的聲音帶著無法遏制的驚恐。
「郡主放心,大少今早已經回家,沒有受傷,連帶跟著他的小廝也毫發未損。」
管家雖如此回答,但沒見到人,宋舞霞怎麼都無法安心,立時有些坐立難安。管家顧不得安撫她的情緒,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遞到她前面,說道︰「郡主,這信……是給您的……」他欲言又止。
「為什麼吞吞吐吐的?」宋舞霞一邊問,一邊接過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紙。
「郡主」管家一臉為難,最後狠下心,艱難地陳述︰「大少剛回家,就有人給在下送來了這封信,還讓我告訴郡主,大少之所以遇上危險,都是……因為……您……」
宋舞霞無言地听著。從信的內容看,她知道信是太後派人寫的。「丁文長知道這件事嗎?」不跳字。她問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