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的宋舞霞並沒有回自己的屋子,反而去了廚房。今晚的宵夜是酒釀圓子,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丁立軒不會喜歡吃,于是又臨時吩咐廚娘下了一碗雞絲面,親自端著往丁立軒的房間去了。
說起來,她是穿越的,並沒懷胎十月,與胚胎建立感情,對她而言,他們的關系不過是她現在佔據的身體提供了一顆卵子,她不應該對他有母子之情的。可是當她確信自己就是記憶中那個女人,她就是那個孩子不遠千里尋找的母親,她的心中有一股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情。
站在房門口,宋舞霞突然有些緊張,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可又想看看他。最終,他還是輕輕敲了幾下房門。在她敲第一下的時候,房間的燈是亮的,可她剛敲第二下,燈就滅了。
「是誰?」小男孩的聲音,略帶緊張。
「是我。」宋舞霞也很緊張。
「你是誰?我已經睡了。」
宋舞霞被問倒了。她是誰?對丁立軒來說,她能夠是誰?應該是誰?
事實上她是宋舞霞,可此時的宋舞霞應該在宮中,是尊貴的宋貴妃;六年前她用宋墨黛的名義嫁入了丁府,成了他的母親;此時此刻又要以宋清霜的名義生活,成為他的姨母。
「你是誰?」丁立軒又追問了一句。
「我是霞姨,來給你送宵夜的。」即使明知道丁立軒並不想開門,她還是固執地站在門口,希望用一個母親的目光看看兒子。
「等一下,我馬上來。」丁立軒沒再拒絕。房內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還有開窗的聲音。等了許久,穿著褻衣的丁立軒拉開了房門,室內已經重新點上了油燈。「對不起霞姨,我找不到火石,所以才讓你等了這麼久。」他急急地道歉,把宋舞霞讓進了屋子,又幫她拉開了椅子,還倒了一杯茶。
宋舞霞微笑著坐下了。環顧四周,房間很整潔,衣服整整齊齊疊在床邊,文房四寶,花瓶擺設都在原來的位置,被子也鋪得好好的,沒有動過的痕跡。
沒動過?難道他並沒有準備就寢?宋舞霞思索著,說謊對孩子來說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循著她的目光,丁立軒也看到自己露出了破綻,急急解釋︰「我剛換了衣服,還沒來得急上床。」他一邊說,一邊爬上椅子,大口吃了一筷面條,然後對宋舞霞笑笑。
他確實沒有準備就寢。在宋舞霞敲門的時候,他正在看十八從書房偷來的畫像。他終于知道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了,也終于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什麼棄他而去,更加知道為什麼家里的人都說她死了,因為她和其他男人私奔了。如果不是這樣,他為什麼會有兩個與他只差了一歲的妹妹?
他低頭一口一口地吃著面,一滴眼淚掉在了碗中。他的頭低得更深了,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是他的鼻子很酸,他的心里很難過。
不想讓別人看出他的不對勁,他把頭偏過一邊,用力擦干眼淚,然後三下五除二把一大碗吞下了肚子,抹抹嘴,對宋舞霞說︰「霞姨,我吃飽了。」
宋舞霞一直在端詳著丁立軒,所以她看到了他擦眼淚的動作,也看到了他的強顏歡笑。她想告訴他,自己就是他要找的母親,可是告訴他之後呢?如何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死?如何解釋她到底是誰?萬一皇家知道了換嫁的事,會不會為了遮掩丑聞把碧琰山莊的人全殺了?
她不敢冒險,所以什麼都不能說,暫時她只能是他的霞姨。
「霞姨,你怎麼了?」丁立軒望著發呆的宋舞霞。他看到了畫像,也听說了眼前的霞姨和自己的母親長得很像,所以他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因為以後他再也看不到母親的樣子了,明天他就要和十八走了,不回京城,而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只有他和十八。
宋舞霞也在看著丁立軒,她忽然發現,他的眼楮,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都和自己現在的樣子長得很像,她突然很想抱抱他。前世的時候她就一直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孩子,可是她一直沒有勇氣,在孤兒院看多了沒有父母的孩子,她怕自己做不了一個好母親。
「霞姨?」丁立軒搖了搖了宋舞霞的手腕,然後打了一個哈欠,「霞姨,很晚了,我想睡覺了。」
「好,我幫你鋪床。」她拉住丁立軒的手走向床鋪,拉開被子,看著他鑽了進去,然後幫他掖好了被角,遲疑了一下,她傾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乖乖睡覺,明早霞姨再來看你。」
看著宋舞霞轉身而去的背影,丁立軒模了模自己的額頭,「霞姨……」他想說,你可以抱抱我嗎?就像張姨娘抱著大哥,像三嬸娘抱著堂弟。最終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只是化成了一句「謝謝」,眼睜睜望著宋舞霞吹滅了燭火,緩步離開。
關上房門,宋舞霞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丁立軒越懂事,越听話,她就越難過。她知道他因為沒有母親而落淚,而她卻不能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朝思暮想的娘親。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听到了房內隱隱約約的抽泣聲,很低沉,很悲涼。「軒兒!」她轉身欲推開房門,門從里面被拴住了,顯然丁立軒剛剛起來拴上了門,才一個人躲起來哭泣。
「噗通」一聲,宋舞霞覺得自己听到了越窗而入的聲音,剛想高呼,房內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主人,你怎麼了?」
「十八,我好難過,爹爹不要我,娘親也不要我!他們都不要我!」緊接著是丁立軒委屈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