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話听得宋舞霞一頭汗。她怎麼就成了小三了?再看看,人家兩夫妻又不似真吵架,好像只是耍花腔,一時間她不知道應該咋辦,只能低下頭,假裝自己是家具。
駙馬看到妻子醉得厲害,又不依不饒地,只得對宋舞霞道一聲「抱歉」,打橫抱起了公主。似乎他們倆夫妻常這麼「玩」,公主嫻熟地摟住了丈夫的脖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感覺到屋里沒人了,宋舞霞才抬起頭。「這算怎麼回事!」輕嘆一聲,坐在了椅子上。竹簾外沒有丫頭侯著,駙馬,公主也沒交待她要不要等著。走還是留,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陸博濤站在門邊看著一臉為難的宋舞霞。半個月多來,他也曾去昌平王府拜訪,可惜被宋修文攔住了。無奈之下,當他得知大公主邀請了她參加聚會,只能厚著臉皮拜托駙馬,讓公主把宋舞霞帶了出來。剛才公主與駙馬的對話他都听到了。以前他以為自己也和宋清霜一起過這種閑散人的生活。可惜,最終他們還是無法一起走到生命的終點。
凝視著宋舞霞的側臉,陸博濤知道,即使她們是雙胞胎,她和宋清霜還是不同的。宋清霜看似柔弱,但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回到昌平王府的是真正的宋清霜,她絕不會被宋修文夫婦軟禁在王府中。
相反地,宋舞霞看似堅強卻十分的心軟。她很努力地掩飾,卻總是無法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前幾天,當他覺得皇帝也許已經對他動了殺機,本打算回甘州,畢竟那里才是陸家的根據地。可才走了一天,他突然發現他擔心她無法面對京城的各股勢力。
「你……」陸博濤不知道用什麼話當開場白。
宋舞霞轉頭,驚訝地看著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你沒事?」她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沒事就好。」這才想起他站的門口就是駙馬,公主離開的方向。
「公主醉了,啟昌帶她回寢殿了,過一會就來。」陸博濤一邊說,一邊在她身旁坐下,「那些只是傳言,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有魯先生在,保命是沒問題的。」
「所以。真的有盜匪?不,不是盜匪,是刺客對不對?知道是誰嗎?。」宋舞霞問得有些焦急。
陸博濤搖搖頭,「是誰並不重要。」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推到她面前,見她驚訝,笑著解釋,「別誤會,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太後的。太後後天會去皇覺寺。」
「你也知道?」宋舞霞月兌口而出。
「也?」陸博濤看著她,見她一臉懊惱,再次覺得,她實在不適合京城。「這里是啟昌兄的地方,沒有丫鬟,也沒有小廝。」
宋舞霞明白,這是陸博濤表示他堅持要知道是誰告訴她太後會微服去皇覺寺。她模了模衣袖中的紙條,把它塞了回去,低聲說︰「是丁文長。」
「是他?」陸博濤沉吟。當日他能把她從宮中救出去他就已經感到奇怪了,今日居然在他之前給她送了信,最重要的,他們都想到一塊去了。要想皇帝打消納宋舞霞為妃的念頭,就必須從太後那里動手。
宋舞霞入宮那天,當他得知她被皇帝帶去了靜思齋,為保萬一,他差人去找太後,才會在第二日傳回了太後給皇帝的密信。但每次都臨時抱佛腳太冒險了,他這才想到,讓太後結識宋舞霞,如果能收為義女,永絕了皇帝納妃之心最好,如果不行,也要讓她在太後心中留個好影響。他知道太後疼愛自己,才會阻止皇帝,可丁文長為什麼知道太後能阻礙皇帝的納妃之路,他又是怎麼送信給宋舞霞的?
等等!陸博濤忽然想到,隱約中好似有人在用陸家的情報網路追查丁家的過去,「是姐姐,還是爹娘?為什麼?」
陸博濤凝視著宋舞霞,當年,一向睿智的宋太傅為什麼要把女兒嫁入丁家?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宋舞霞被陸博濤看得有些不自然,急忙別開了眼楮。今日的他很從容,所以頭發一絲不亂,臉上的胡渣也刮得很干淨,他的衣服很整潔,一條褶皺都沒有,他又成了平日的貴公子,完美得毫無瑕疵。
陸博濤看著她微紅著臉撇開頭去,尷尬地望向窗外。「沒什麼。只是奇怪,為什麼他會知道太後在那天去皇覺寺。」
「我也覺得奇怪。」宋舞霞點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著窗外。
已經是傍晚了,霞光把天空染得通紅,高大的銀杏樹籠罩在夕陽的余光中,仿佛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陸博濤有些失望,因為宋舞霞沒有告訴他,丁文長是如何給她傳信的。他淡淡一笑,打開之前的錦盒,「啟昌兄馬上就回來了,我們長話短說。這是一塊開過光的玉佩,你帶著就行了。太後問起,你就說我送的。太後喜歡禮佛,如果……如果……清兒有留下觀音像,她親手畫的,你可以送一幅給她;如果你懂佛理,就與她聊聊。不會也不用勉強,總之不要太刻意了。」
宋舞霞汗顏,感情玉佩是要她戴給太後看,這哪算是送給太後的?她想推辭,但見陸博濤如此慎重,恐其中有什麼深意,只能說。自己一定會好好戴著,事後完好無損地還他。
陸博濤沒有接她的話,轉移了話題。「雖然大楚不鼓勵未婚女子外出,但訪友,探親戚也是可以的,也沒有禁止見客的規矩。」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有沒有人找我。」宋舞霞說得有些委屈。他知道陸博濤轉那麼大一個彎,借駙馬的地方見她,肯定是在宋家吃了閉門羹。「而且,如果後天大嫂攔著我,或者想跟著我,我……」
「看來只有翠羽一個人在你身邊確實不方便。如果你同意……」
宋舞霞搖搖頭。他們始終只是朋友,很多事情她總要獨自面對的,她總不能一輩子依賴他。
「這事我不勉強,至于後天,我記得清兒提過,往年的六月二十你們都會去皇覺寺。至于具體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太後也是每年都去?」如果是習慣,不是應該早就認識嗎?宋舞霞覺得有些奇怪。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了,屋里顯得有些暗了。陸博濤走到門前拉開了門簾,又到窗前挑開了窗簾,這才說道︰「往年的六月二十太後都會吃素,不過不是在皇覺寺。至于今年為什麼突然改成皇覺寺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除了西方還有紅彤彤的雲彩外,天空已恢復了純淨的藍色。幾只晚歸的鳥兒「嘰嘰喳喳」飛回銀杏樹上的鳥巢。經過了烈日的洗禮,盛開的月季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牆角的夜來香也偷偷綻放了。陸博濤似乎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他默默地看著,情不自禁地慢慢走了出去。
如果手中有照相機,宋舞霞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這一幕拍下。想也沒想,她跟上了他的腳步,卻在門口停下了,呆呆望著半空中的鳥巢。「昌平王府並不是我的家,我何時才能回屬于自己的家?」她默默問著自己,眼淚涌上了眼眶。
兩人無言地在夕陽最後的余暉中靜靜站著。突然間,陸博濤轉頭看著她,鄭重地說︰「對不起,關于上次的事,我應該先想辦法送你出宮的。」
「什麼?」宋舞霞側身,偷偷擦去眼中的淚水,「你說那天啊?我沒事,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你,怎麼了?」陸博濤發現了她的眼淚。
「沒有啊!」宋舞霞搖頭。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她快步走到院子中,指著樹上的鳥巢說︰「我只是在看它們而已。你不覺得它們很幸福嗎?。」
陸博濤沒有看向鳥巢,只是望著她強顏歡笑的臉龐,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她被哀傷與孤獨緊緊撅住了,她雖然在笑,但其實她很傷心。
「我還是上次那句話。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送你們離開京城……」
不待他把話說完,宋舞霞搖頭,再搖頭,「我不要做懦夫,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帶著雁翎和雀翎,還有胡三,碧琰山莊的所有人,還有我的軒兒,我們這麼多人,能去哪里呢?」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家的一切都是皇上源于政局的考量著?他留下唯一的你,只是為了納你為妃。如果事實如此,你又該怎麼辦?」
「你不要問我,因為我不知道!」宋舞霞捂住了耳朵,如果真相只有「皇權」二字,她該怎麼辦?她搖著頭,一步,一步往後退,「其實我真的很想留在碧琰山莊,我很想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要糾纏著我不放?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為什麼還是不放過我?你知道嗎?在那個豪華的王府,她們端上來的東西,除非翠羽看過,否則我都不敢給雁翎,雀翎吃。這種步步驚心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陸博濤默默听著,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想抱住她,對她說︰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可是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她只是清兒的姐姐,她們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