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斬,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從腰部斬成兩截。大楚開國以來,就算對大奸大惡之徒也很少用這樣的刑罰。看皇帝鄭晟睿風輕雲淡地,宋舞霞以為他在開玩笑,或者她深切地希望他在開玩笑。可是,皇帝的話音剛落,金公公白著臉進來了,告訴眾人,他監斬回來了,還說圍觀的百姓都拍手稱快。
除了太後,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連一直處于冷眼旁觀狀的陸妙彤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更別說宋舞霞了。雖然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但她又覺得皇帝這是在遷怒,是她害了人家的性命。
屋子里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陸博濤一直知道皇帝不是什麼好人,但他也明白,在政治漩渦中生存,從來就沒什麼好人與壞人,即便是他,有時也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可就這樣把人腰斬于市,用這麼似是而非的罪名,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見宋舞霞一返之前對鄭晟睿的怯意。抬頭直視著他,似乎想說什麼,顧不得禮儀,他的手急忙越過茶幾輕輕按住了她的,發現她的手冰冷,他輕輕握了一下,對她微微搖頭。
宋舞霞馬上從震驚與生氣中醒悟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對陸博濤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不再看著皇帝。
兩人的小動作鄭晟睿看得分明,他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對著太後說︰「母後,昨個兒臣听到一個宮女彈的琴曲十分特別,今日特意把她帶來給母後解悶。」說完給金公公使了一個眼色。
皇帝昨天干了什麼陸妙彤知道得很清楚。自宋舞霞成功逃出皇宮後的半個多月來,鄭晟睿除了上朝,在御書房批閱奏折之外,就是把自己關在靜思齋內,哪里會遇到什麼宮女?在她的好奇中,一個常服打扮的年輕女子被帶進了屋子。不是宮女,也不是嬪妃,更不是命婦,皇帝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望向自己的丈夫。
鄭晟睿沒有看到皇後的目光,他正好整以暇地看著陸博濤,他要看著他痛苦,內疚!
陸博濤沒有發現皇帝臉上一閃而過的獰笑,他只是看著那個不斷走近自己的女人。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宋清霜。但是她正穿著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衣服,月牙白的襦裙,印著淺色小花的半臂,銀絲掐花的發簪,還有她懷中的那把琴……
「給太後娘娘請安……」
女子剛一開口,陸博濤手中的茶杯落在了茶幾上。雖然茶水沒有濺出,但眾人還是因他的失態而驚訝。
「這聲音,與孝和倒是有幾分相似。」
太後的話讓宋舞霞明白了,皇帝這是找來了一個酷似宋清霜的女人,想對陸博濤精神折磨嗎?她細細觀察著跪在地上的女孩,除了五官,其他地方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還不把昨日的琴曲彈奏給太後娘娘听!」
皇帝一聲令下,女孩席地而坐,彈奏起了樂曲。
第一個音符傳出,宋舞霞馬上知道,她彈的是《梔花別》,那首讓陸博濤在碧琰山莊舍命也要救她的曲子,那首對他和宋清霜都有特別意義的曲子。
看著陸博濤盯著女子的側影,目不轉楮,臉色越來越差,宋舞霞突然很難過。陸博濤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另一個女人。在他眼中,她從來就不是她,只是他記憶中的一個幻影。隨時隨地,會有別人取代那個幻影,哪怕是一首彈得不怎麼樣的《梔花別》。
她伸手握住裙擺上的玉佩,緊緊地。從穿越至今,她覺得自己一直活在宋清霜的陰影下。雀翎,雁翎對她的依戀因為她長得像她們的母親;胡三與陳二狗對她的尊重也是因為已死的宋清霜;而身邊的男人,在她越發地依賴他,忍不住投入感情的時候,自己對她而言依然只是別人的一個影子。
多麼諷刺!除了丁立軒,把她看成真正的宋舞霞的,只剩下丁文長了。
大概是悲傷能給人勇氣。宋舞霞無畏地看著鄭晟睿,此刻她已經忘了自己的命就捏在皇帝手中,胡三還在刑部等著她救,她一心想著︰想看別人受精神折磨是吧?那就大家一起來,誰怕誰!
哀怨的琴曲聲中,宋舞霞笑盈盈地對鄭晟睿說︰「皇上,雖然孝和不是太懂音律,連《夜思》都不會彈,但是我也知道,《梔花別》講述的是對未來的憧憬,難道皇上覺得此女彈奏得特別,是因為她彈得太過愁怨嗎?。」
赤luo果的諷刺,眾人皆錯愕,皇後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喜歡宋舞霞了,而陸博濤也因她的話猛然醒悟了,那句「《梔花別》講述的是對未來的憧憬」是他在碧琰山莊時對她說的話,她居然還記得。
見皇帝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宋舞霞微笑著一低頭,繼續說道︰「據說皇上非常喜歡《夜思》,不如讓她改彈《夜思》,那種思而不得的哀愁,不正符合……」
「三青!」陸博濤急忙阻止。皇帝的逆鱗她也敢刮,他不禁有些佩服宋舞霞。
如果他喚一聲「清兒」或者「孝和」,宋舞霞說不定馬上住嘴了,可陸博濤叫的偏偏是「三青」,只有他才會喚宋清霜的號。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別離是為了等待相見,這並不悲哀,反而預示著希望,而思念只不過是回憶過往,也許對方早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對面而過卻不相識。」最後幾個字她是看著鄭晟睿說的。
鄭晟睿從小就是備受寵愛的皇子,除了先皇,即便是太後想教訓他也要斟酌說辭,他何時听過這等刺耳的話,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臉一沉,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啪」一聲,不待鄭晟睿說話,女子的琴聲突然停了。她早已嚇得瑟瑟發抖,顧不得指甲斷了,手指正在流血。只能伏地請罪。她原本只是一個小宮女,等著將來年紀到了放出去與父母團聚。可兩年前的一天,她突然就被關了起來,沒日沒夜地被逼著練琴。
太後不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仿佛並不知道是鄭晟睿拍桌子才嚇得小姑娘斷了指甲,對著身邊的宮女說︰「還不把她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彈個曲子居然把皇上嚇著了。」
「太後娘娘……」
「娘娘!」皇後的聲音壓過了宋舞霞的,她仿佛沒看到嚇得快暈過去的小女孩被拖了出去,笑盈盈地說︰「眼看著午膳時辰到了,既然姑姑不留飯,彤兒就不在這里礙眼了。不如臣妾帶著博濤與孝和去我哪里坐坐。也好讓姑姑和皇上好好說說體己話。」
三十大板,那麼瘦弱的小女生,宋舞霞想求情,陸博濤對她直搖頭,鄭晟睿怒視著她,似乎想把她生吞活剝了,而陸妙彤看著她冷冷一笑,好似在說,你還想害更多的人嗎?
待陸妙彤帶走了陸博濤及宋舞霞,太後才遣退了四周服侍的人,對著鄭晟睿問道︰「皇上今日這是怎麼了?腰斬之刑可是會令大臣寒心的。」
「一個四品府尹而已。」鄭晟睿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不緊不慢地說。
听到太監回報,宋舞霞不去見他,反而和陸博濤一起去見太後了,他頓時怒不可遏,他想賣她一個人情,把胡三放了,順便金口玉言,承認了胡三宋家女婿的身份,可人家卻不想領他的情,這讓他的面子往哪里擺?
本來他想治她不敬之罪,听金公公說,女人不能硬踫硬,要哄的。他從未哄過女人,唯一想到的便是把讓她不滿的應天府尹殺了,博紅顏一笑,沒想到人家一點都不感動,他怎能不生氣?
其實,真要說起來,金公公也挺冤的。自宋舞霞逃出宮後,皇帝的脾氣越來越難以琢磨,服侍的太監,宮女天天受罰,他每日都膽戰心驚的。
他說女人要哄,只不過想安撫一下皇帝的脾氣,可他才剛說完就領了一個監斬的任務,想到那血淋淋的畫面。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太後見皇帝不想多言此事,拿起不久前換上的新茶,慢慢吹著氣,腦海中快速地把所知的情報匯集起來,然後嘆了一句︰「皇兒,你可記得你父皇臨終對你說的話?紅顏禍水啊!」
「兒臣不明白母後的意思。」鄭晟睿一字一句說著,雖然不知道換嫁是誰的主意,但是他知道,失去宋舞霞就是因為「紅顏禍水」四個字。當年他只是太子,他只能忍氣吞聲,現在他已是天下主宰,只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能讓妨礙他的人全都灰飛煙滅。
雖然不是親生兒子,但太後是一手把鄭晟睿養大的人,豈能不知道他正在裝傻?只是她能說什麼?後宮不得干政這是規矩,為個四品官壞了母子之情實在不值得,只是這孝和郡主——她搖搖頭,昨日在皇覺寺,她戴著陸家的玉佩與丁文長消失了一盞茶時間,今日又讓皇帝為她殺了一個四品大臣。
這樣的女人實在容不得!
(131章昨日我更錯了,今天已經修正了。嗚嗚嗚,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