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不想懷疑陸博濤的,一絲都不想,但他的身份卻由不得她不想。可另一方面,她依然記得他在碧琰山莊舍身救她的畫面,還有他無數次伸以援手……
「姨媽?」雁翎輕輕推了她一下。
宋舞霞恍然醒悟,捂住雁翎的耳朵,抬頭說︰「我雖然是皇上封的郡主,但歸根究底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太後讓我做什麼,我只能從命,你們又何必如此費盡心思」
「郡主,有些事情還需要您自己想明白……」
「想明白?我能想明白什麼?」宋舞霞反詰。她實在不喜歡打啞謎,可她遇上的每個人都喜歡言不由衷,讓別人猜來猜去。
李嬤嬤悄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郡主息怒。老奴知您心地善良,對花殊齋的事,您埋怨太後娘娘濫開殺戒,但您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有能力避免這些事情發生,包括翠羽姑娘的受傷……」
「所以,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宋舞霞的怒火一下子涌上心頭。
李嬤嬤依然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平板地說︰「郡主,關于刺客,您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刺,也知道想殺您的是皇家的暗衛,一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但就老奴看到的,您身邊一直只有年邁的趙嬤嬤和略懂輕功的翠羽。這次,您既然已經懷疑我,卻只是讓趙嬤嬤多多注意我,只留了翠羽在您身邊。今日若不是太後派人保護您,恐怕丁公子及陸公子都會因您而遇害。」
這番話宋舞霞無言以對,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李嬤嬤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郡主早已知道,您去花殊齋是見陸公子及他的父母,您也知道皇上對您的心思,如果你們相見的事被皇上或者旁人知道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是您卻任由那麼多奴才在院子里來來去去……」
「我以為是太後與他們一起見我……」宋舞霞說得十分氣弱。
李嬤嬤依然面無表情,也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接著陳述︰「郡主在屋子里見到了丁公子,只是命翠羽守在門外,卻沒有想過,萬一被別人發現了丁公子,到時郡主為了宋太傅的名譽,面對的恐怕只有三尺白綾。」
宋舞霞雖然沒有什麼階級觀念,但任誰被其他人當面這麼數說,都不會高興,更何況那些話說得好似她與丁文長有什麼私情,她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壓著聲音說︰「嬤嬤,你這是在教訓我嗎?。」
「奴才不敢」李嬤嬤跪在了地上,態度卻依然不亢不卑的,沉聲說︰「以老奴想來,丁公子與陸公子都是想全力護著郡主的。既然丁公子能不驚動任何人進入花殊齋,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郡主,必要時,棄車保帥才是正確的。您一個人活著總好過三個人一起死……」
「你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感覺到宋舞霞的怒氣,雁翎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姨媽?」宋舞霞急忙低頭安撫她。
此時,跪在地上的李嬤嬤忽然抬頭,望著一臉困倦的小女孩。她就這樣看著宋舞霞輕輕拍著她的背,仿佛被這樣的畫面感動了一般,她微微勾起了嘴角。這一刻,她不再是面無表情的嬤嬤,更似一個慈愛的祖母。
待雁翎慢慢睡去,宋舞霞抬頭看她,她急忙收斂了表情,對外面拍了拍手掌。幾乎在同一個時刻,一個粗壯的宮女走了進來,試圖抱走雁翎。
「你干什麼?」宋舞霞不願放手。
「郡主,您見也見過了,老奴只是讓人把樂安縣主送去太後宮中,您忘了嗎,樂平縣主還在那里,有趙嬤嬤照顧她們,您應該放心才是。」
宋舞霞一臉憤怒,但听她話中的含義,她知道自己不得不放手。
宮人很快抱著雁翎離開了。李嬤嬤跪在地上,繼續平板無波地說著︰「郡主,老奴與趙嬤嬤幾十年未見,您卻因為我是趙嬤嬤介紹,對我信任百倍,把兩位縣主交給我照顧。如果老奴有謀害縣主之心,哪怕縣主的衣食都是翠羽親自照顧,老奴依然可以讓她們病故,就像對宋繡屏小姐一般……」
「什麼繡屏的無花散是你下的?」宋舞霞一臉震驚。
「確切地說,一半的無花散是奴婢下的……」
「為什麼?繡屏根本就無足輕重,算她進了宮,生下皇子,也不過是一枚隨時會被人丟棄的棋子。」
李嬤嬤搖頭,「她固然無足輕重,但如果她生下皇子,那就是皇貴妃娘娘的孩子……」
「哈我差點忘了,你是太後的人,當然不希望皇上再有其他的皇子與大皇子爭奪太子之位。」
李嬤嬤再次搖頭,「郡主,您忘了嗎?我只下了一半的藥,而另一半是昌平郡王親自命人下的。」
宋舞霞沉默了。她知道宋修文表面上同意讓女兒進宮,但內心一直不贊成。一開始她以為是宋修文希望她入宮,鞏固宋家在後宮的地位,但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像。
「郡主,老奴一直是太後娘娘的耳目,把有關您的消息差小丫鬟送出去,但自從綠柳齋失火,單嬤嬤死後,老奴的消息一直送不出去。」
李嬤嬤陳述的情況讓宋舞霞更加明確了心中的揣測。在碧琰山莊第一次見到宋修文時,她覺得他是軟弱無能的人,可時至今日,她只能說,或者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她心中雖這麼想著,但並沒忘記李嬤嬤用刀挾持著趙嬤嬤的畫面。
「你既是太後的人,對我說這些干什麼」她的語氣並不太好。
李嬤嬤似沒听到她的話,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高舉過頭,嘴里說著︰「郡主,這封才是陸公子交給您的信。」
宋舞霞才剛剛覺得李嬤嬤也許並沒什麼壞心,可看到信封上已經被開啟過的火印,她一把奪過信封,抽出信紙展開。信上的筆跡是陸博濤的,也就說,先前李嬤嬤交給她那封疑似陸昊然代筆的信是假的。
宋舞霞低頭,認真讀著信上的內容。李嬤嬤看著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重重插入了自己的月復部,然後俯身低下了頭。
宋舞霞只顧著看信,並沒發現她的動作,待她看完了,不解地問道︰「信上除了要我小心行事,在我見到他之前不要做任何決定,並無其他特別之處,你為什麼要扣下這封信?」
傷口的疼痛讓李嬤嬤開始微微喘息,但她竭力屏住呼吸,用平淡地語氣說︰「老奴把鳳簪交給樂安縣主,就知道郡主一定會懷疑,郡主難道不知道我只是讓您懷疑我嗎?。」
「你,你是故意想讓趙嬤嬤去監視你……難道,你不想趙嬤嬤留在我身旁,怕她和翠羽一樣,也怕到時你一個人無法把雁翎、雀翎悄無聲息的拘在房內……」
「郡主」李嬤嬤的聲音在顫抖,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衣衫已經滿是溫熱的鮮血。她低著頭,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說︰「暫時,太後和皇後確實為了太子之位,但如果只是為了太子之位,郡主與陸公子成親,可以成為宋、陸兩家結盟的契機,畢竟馮家手握兵權,皇帝都要忌憚他們三份,可偏偏,陸家的人,特別是太後,都不希望郡主嫁入陸家。老奴百思不解其中的深意……」
「你的意思是……」
「郡主,听老奴說完。」李嬤嬤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今日樂安縣主說的話都是經太後授意,老奴教的,或者是老奴逼的,老奴以上犯上,請郡主見諒。但今日這麼做,一來讓眾人知道,兩位縣主只是與您長得比較相像而已,二來,如今的樂安縣主,已經被綁上了皇後的戰船,這雖有弊,但也有利,畢竟郡主勢單力薄……咳咳……」她使勁咳了起來。
「你怎麼了?」宋舞霞終于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李嬤嬤搖搖頭,趴在地上繼續說著︰「這兩日,听錢公公的意思,太後在試探郡主,也在保護郡主,因為郡主是宋太傅的女兒,因為郡主有利用價值……」說到這,她再也沒有力氣,倒了下去。
直到此時宋舞霞才看到了她月復部的匕首以及那滿身的腥紅。「你這是干什麼快來人那,傳太醫」她大聲呼喊,蹲在地上扶住了她。
李嬤嬤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顫巍巍地抓住了宋舞霞的手,「郡主,太遲了,不會有太醫過來的。日後郡主一定要萬事小心,昌平郡王,太後,皇上,他們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心思……還有那不停想刺殺郡主的人,不是太後,也不是皇上,那必定是先皇留下的人……」
「你不要說了,歇一會」
「老奴再不說就來不及了。郡主,皇上的靜思齋,內有蹊蹺,但老奴一直不知道……」
「別再說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宋舞霞大叫。這是她一日之內第二次看到生命在她的懷中流逝。
李嬤嬤愈加虛弱了,身體也在顫抖,但她還是用最後的意志力強撐著,答道︰「郡主,奴才是太後的人,但宋太傅對奴才有恩。自古忠孝難兩全,這是奴才最好的結局。」她喘著粗氣,臉上卻泛著笑意,「奴才還有最後一句話︰郡主,有時候殺人是為了救更多的人。」說完最後一個字,她安詳地閉上了眼楮。
明日更新比較晚,但一定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