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太後截獲的是一封無頭無尾的信,但從中她還是知道了,丁文長打算成全宋舞霞和陸博濤,信的內容是提醒宋舞霞,如果她想去甘州,胡三並不適合跟著,問她有什麼打算。由此信太後推測得知,陸博濤並沒回去甘州,正悄悄在某處等著。
命錢公公退下之後,她再次拿出了書信,細細讀了一遍,把信紙在燭火上燃盡,沉思了起來。
怡景山莊內,宋舞霞從丁楚口中得知,丁家並未發生什麼大事,他也不清楚丁文長為何會突然離京,或者只是借口離京,躲他人視線而已。听丁楚這麼說,宋舞霞愈加擔心,輾轉反側思量著管家的話語,直至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她剛用完早膳,錢公公派人告訴她,太後請她去用午膳。選了適合的衣衫,用胭脂掩去黑眼圈,宋舞霞強提起精神,去了太後的住處。
在太監的指引下跨入屋子,宋舞霞听到皇後對太後說︰「母後,濤弟他並不在回甘州的路上嗎?。」
聞言,宋舞霞腳步略頓。那晚在花園見面之後,她以為他已經回去了,且不會再回京城。難道出了什麼事?她心中不安,但只能掩下各種情緒,上前給太後及皇後行禮。
自從見她已經進了屋,太後和皇後立馬岔開了話題,太後笑盈盈地問她在山莊住得是否習慣,需不需要添置什麼東西。宋舞霞一一作答,目光忍不住瞥向一臉憂色的陸妙彤。
太後順著宋舞霞的目光看去,突然說︰「彤兒,你事情多,不用在這陪著,有孝和與我說說話就成了。」
陸妙彤沒有推辭,起身走了,走得很是匆忙,令宋舞霞更加狐疑。
太後借著喝茶的動作觀察著宋舞霞,放下茶杯後說道︰「孝和,關于賜婚的事,哀家一直沒有私下認真地問過你,你會不會埋怨哀家拆散了你和濤兒?」
「太後娘娘」宋舞霞驚訝地抬頭,不明白她何以當眾問這樣的問題,隨後才發現殿中靜悄悄的,只有錢公公和一個眼熟的宮女在一旁服侍。顯然,太後早已遣退了閑雜人等。宋舞霞定了定神,低頭問︰「娘娘為什麼這麼說?孝和知道,娘娘的賜婚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我落湖被丁公子救起,您也不會有這樣的決定。」
「嗨」太後嘆了一口氣,「你能明白最好。其實當日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人親眼看到,哀家定會幫你把這件事壓下去,可惜……」太後再次嘆氣。
宋舞霞依然無法確定她昏迷之後,丁文長到底是如何救她的。她問過趙嬤嬤和綠桑,流言到底說了些什麼,可她們只是一味地含糊其辭。
太後冷眼打量著宋舞霞,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續而說道︰「你放心,你再怎麼說都是溫親王嫡女,哀家絕不會讓你嫁得太委屈的。如今文長不過是從五品,但你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只要哀家活著,這里就是你的娘家。」
「多謝娘娘。」宋舞霞想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模樣,可最後,她只是說了聲謝謝。
短暫的沉默中,宋舞霞又是擔心,又是尷尬。幸好錢公公得了門外太監的暗示,告訴太後午膳已經準備妥當,她們這才移步去吃飯了。
午膳過後,宋舞霞既擔心陸博濤,又怕丁家出事,找了個借口回怡景山莊。待她一走,太後馬上招來了自己的人,吩咐道︰「你們中,一個人去陸家在京城內外的產業查看,看濤兒是不是在那里,其他人去客棧、酒樓偷偷打探。」她沉吟片刻,補充道︰「如果找不到他,四處問問有沒有人看到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太後口中的刀疤男指的是與陸博濤形影不離的魯蒼南。
回到怡景山莊,宋舞霞第一反應就想探知陸博濤是不是還在京城。可想來想去,她居然找不到人去打探。她的身邊,趙嬤嬤年邁,翠羽傷重,而綠桑、綠荷是「死人」,見不得光,至于陳二狗,他既要關心著南麓書院,還要隨時注意昌平王府和宋繡屏那邊,這幾天碧玉又在忙著找房子。桂花就更不用說,除了雙胞胎,她還要照看著胡三。
「這樣不行」她喃喃自語,命門外的丫頭找來了趙嬤嬤,問起她有關綠石鎮上胡三開的善堂。
當年,為了漂白胡三的山賊身份,她讓他在綠石鎮上開了一個「同味齋」,救助窮人,後來因為胡三愛鬧「離家出走」,她那邊的伙計都換成了山莊的人。自他們回京,同味齋就由那邊的管事全權處理,她只是每個月撥些銀子過去。
趙嬤嬤听宋舞霞問起善堂,說道︰「小姐,您是想收起善堂嗎?。」
「恰恰相反,我是想讓善堂多收留一些人。如果我記得沒錯,綠石山那邊,我們還有一些田地沒有租出去是不是?」
「是的,以前那些田地的出產都是供我們自己用的,所以就沒有出租,現在我們回了京城,田地還是由山莊的人打理,種出的糧食蔬菜都拿去柳縣賣了。」
沉吟片刻,宋舞霞問︰「那些產出,再加山上的林地,除去留在莊里人的用度,依你估計,還可以養活多少人?」
趙嬤嬤在心中默算片刻,回答道︰「我們回京之後,很多原本跟著莊主的人,已經分了銀子和田地給他們,所以並不住在莊里,莊里只剩下一些打掃的,還有就是看林種地的,以老奴估計,莊里的產出,養活七八十人總是可以的。」
宋舞霞點點頭,說道︰「從我們回京,我總是覺得可用的人太少。無論是昌平王府,還是怡景山莊,都不是我們自己人,如果從人牙子那里買,保不準有什麼眼線混在其中,所以我就想著,是不是可以讓大哥打著救濟流民的名義,找那些家鄉沒親人,也沒田地的,最好是帶著六七歲孩子的父母,把他們全家都買下。大人送去碧琰山莊,孩子就送去綠石鎮的善堂,請教書先生,或者拳腳師傅教他們一些本事。嬤嬤,你看這樣可行嗎?。」
「小姐,這樣好是好,老奴只是怕,一下子買太多的人,難免讓人懷疑,而山莊畢竟是自己的地方,送去太多不知根底的人,萬一鬧出什麼事可不好辦。」
宋舞霞知道趙嬤嬤說得在理,她輕咬著嘴唇,默默思量著。
趙嬤嬤也早就發現,沒有人手,做什麼都絆手絆腳的,十分不方便。她反對主子所言,前面說的是理由之一,另一個沒說的,听宋舞霞的口氣,她知道她主要想培養那些小孩,可六七歲的孩子,到他們真的能妥善的辦事,至少要七八年時間,到時主子早就嫁入丁家了,根本不需要那麼多人。可轉念再想想,主子嫁入丁家,總要有陪嫁。如今無論是蘇四娘還是太後安排的陪嫁,都不是她們能用的。
想著這些,她對宋舞霞說道︰「小姐,不如我們暫時先買個三四對夫妻,看看情形如何?」
「那就先這樣辦吧」宋舞霞邊說邊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不行,這事你不能出面,不如讓大哥和桂花去,就說大哥馬上是大將軍了,要選隨從,人讓桂花幫著挑,把買來的大人送去西月軒,小孩直接送回碧琰山莊。」
「那我這就去告訴莊主,順便再拿些買人的銀子給他們。」趙嬤嬤說著就往外走。
宋舞霞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追了上去,嘴里說著︰「嬤嬤,你順道帶丁十一來一次,我想給雁翎、雀翎買些布料。」趙嬤嬤會其意,點頭而去。
折回屋子,宋舞霞靜靜思量著。許久,她對著外面說︰「讓綠桑過來我這里一次。」不多會,見綠桑進了屋,宋舞霞命她關了房門,直奔主題,說道︰「上次你說的溺嬰,想來應該是那些人實在過不下去了,如果有人願意收養這樣的孩子,他們應該樂意吧?。」
綠桑奇怪地看了一眼宋舞霞,定了定神回答︰「如果可以,做父母的當然想讓自己的孩子活著,可小孩不比小貓小狗,有誰願意花那麼多心血撫養剛出生的孩子?」
「如果我說,我出銀子,讓你去辦這件事呢?」
「郡主?」綠桑睜大了眼楮,見宋舞霞不像開玩笑,誠懇地說︰「郡主,這事恐怕會像一個無底洞,一個不小心就用光了您的銀子。而且等那些小孩長大了,總是想認祖歸宗的,您只會吃力不討好。」
「這些我明白。」宋舞霞前世就是孤兒,孤兒院里的每一個孩子都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想有一個完整的家,這是人的天性。她不想,也不會扼殺這種天性,遂說道︰「以後他們做完了他們該做的事,可以告訴他們父母是誰,住在哪里,並且讓他們回家。」
「該做的事?」綠桑看著宋舞霞。
宋舞霞搖頭,敷衍地說︰「這事我還沒想好。至于你說的銀子,我們可以找一個地方,把所有的孩子集中在一起,找一些有經驗的媳婦子看護。等一部分孩子長大一些,他們便能帶著小一些的孩子。純粹只是吃住的話,應該花不了太多銀子,只不過請先生教他們讀書可能有些困難。」
「郡主,難道您還想找人教他們讀書?」綠桑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