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事率先听到了丁立軒的動靜,把他帶到宋舞霞面前,宋舞霞看著他滿是污穢的小臉,看著被樹枝勾破的衣裳,既高興又生氣,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丁立軒看到宋舞霞穿著不合身的男裝,十分狼狽,而父親陰沉著臉,直盯著自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怎麼了?」宋舞霞一步上前,攬住了他,隨即又急忙放開了他,上下審視著,擔心地問︰「是不是哪里受傷了?快告訴我」
听宋舞霞這麼問,丁文長急忙蹲下,檢查兒子是否受傷。
丁立軒一下子勾住宋舞霞的脖子,哭著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別不要我,我以後會很乖,很听話的。」
被他這麼一說,宋舞霞的眼淚馬上掉了下來。在她只有丁立軒這麼大的時候,她也總是想著,只要自己听話,懂事,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左手牽著父親,右手牽著母親。
丁文長看他們哭得傷心,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眼眶泛熱。見幾個手下低頭站在一旁,他一手抱起兒子,一手拉著宋舞霞站起身,沉聲問︰「除了十八,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與你們在一起?」
「在下方冀,這是令郎的行禮。」之前的男人從樹後冒了出來,微笑著向丁文長行了一個禮,他的隨從把從丁立軒手上騙得的錢財交到了林管事手上。
宋舞霞听到陌生人的聲音,急忙擦干了眼淚,側身站在丁文長身後,阻隔了他們的目光。方冀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她站立的方向,輕輕一笑,注意力依然在丁文長身上。
丁文長見兩人一派閑適,沒有一絲緊張,知他們不是普通人,客氣地道了謝,說時辰太晚了,已經無法回城,先找地方落腳再說。他以為主僕二人會和他們一起,沒料出了樹林他們就告辭了。
一路上,宋舞霞怕被人認出,刻意低著頭,躲在丁文長身後。看兩人走了,她擔心地說︰「畢竟是他們救了軒兒……」她朝四周望了望,意思是怕躲在暗處的黑衣人對兩人不利。
丁文長看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中,把兒子交給林管事,低聲回答︰「他們胸有成竹,自然不會有事,而我們,如今欠了他們一個大人情。」
「你的意思……」
「先找地方落腳再說吧。」說著他朝手下望去。四周的人都習慣了與丁文長走南闖北,又因宋舞霞身份特殊,早已在附近找了一間破廟,並且加以打掃。
眾人圍著他們三人,浩浩蕩蕩往破廟而去,林管事趁機走到了丁文長身旁,低聲說︰「大少,四周的人已經退去不少,只有一小部分跟著我們。」
「別管他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你們也不要放松警惕。」說著看了看之前被丁立軒廢棄的馬車,示意他重點保護馬車。
馬車內,宋舞霞再三確認丁立軒並沒受傷,擔心漸漸變成了生氣,責備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偷偷跑出來有多危險?萬一我們沒找到你,你該怎麼辦?」
丁立軒抬頭看著她,大大的眼楮中滿是淚水。听到她的話,他默默低下了頭,揉搓著手指。
宋舞霞強迫自己不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她告訴自己,一定要糾正他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的行為,否則將來一定會釀成大禍。她掰過他的肩膀,嚴肅地說︰「你覺得我們不要你了,你為什麼不問清楚,卻選擇一聲不吭離開?他是你的父親,我是你的姨媽,將來還可能成為你的母親……」
听到「母親」二字,丁立軒立馬抬頭,睜著大眼楮看著她,滿眼渴望。
宋舞霞太熟悉這種眼神了,每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都曾有過這樣的眼神,這是孩子渴望被愛的天性。對著這種渴望,她心中一軟,柔聲說︰「再過幾個月我就會和你的父親成親,到時我就是你的母親。以後你有什麼想法,或者有什麼疑問都要對我或者對你的父親說,你不說,我們怎麼會知道?還有,你要記著,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不要你……」宋舞霞斷斷續續對他說了很多話,除了解釋之前的事,也再三教育他,離家出走是十分錯誤的行為。
一行人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破廟。宋舞霞母子被安置在已經清掃過的房間,眾人有的負責守衛,有的負責生火,大家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一切歸于安靜。丁立軒已經睡下,宋舞霞站在窗口,看著坐在火堆旁與林管事說話的丁文長。
大概是礙于宋舞霞的身份,又怕人多口雜,其他人都沒入屋子,包括丁文長也只是在門外交代了她幾句。想著明日一早她就要回昌平王府,下次見面還不知什麼時候,即便見到了也不一定有說話的機會,宋舞霞等林管事走開就開門走了出去。
听到腳步聲,丁文長回頭,看到是她,急忙站了起來,對著她說︰「你怎麼不去睡一會?我會在這里守著的。」
「我……」宋舞霞語塞,原本已經想好的說辭,話到嘴邊卻突然說不下去了。她拉了拉肩上的袍子,在火堆旁坐下,抬頭望著天空。漆黑的夜空,彎彎的月亮從霧氣中冒了出來,原本不見蹤影的繁星也湊起了熱鬧。月光下,遠處的樹林輪廓依稀可見,隱隱約約中似乎還能看到村莊中的燭火。
丁文長見她有話對自己說,遲疑了一下在她身旁坐下,說道︰「我讓人給你添一件衣裳吧」
「不用了,我不穿別人的衣服。」
若是在以前,丁文長一定會似真非真地提醒她,她現在正穿著他的衣服,然後他知道他們一定會吵起來。可經歷了這兩天發生的事,他猛然發現,他故意招惹她是因為他喜歡她。這種喜歡並不是揭開紅蓋頭那刻的驚艷,也不是男人本能地對女人的需求,更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事想補償的愧疚,而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突然間覺得她就像那個牙齒印,很痛,很不合時宜,卻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由不得他不要。
知道四周都是丁文長信得過的人,宋舞霞摘下了帽子,解開馬尾,任由長發披散在肩頭。穿越之後,她的頭發永遠都是完美的,整齊的,哪怕是剛洗完頭,丫鬟們也不會讓發絲自由飛舞。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就像頭上的長發,被一層又一層的規矩綁著,緊緊束縛著。
「看來你真的把以前的事都忘了,連最基本的都不記得了。」
丁文長突然冒出來的話把宋舞霞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問︰「你說什麼?」雙手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長發。
對丁文長而言,一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散發已經和月兌衣服是同一個意思了。可看著宋舞霞清澈的眼楮,他知道她根本沒那意思。「沒什麼。」他訕訕地應了一句,想移開視線,卻發現月光讓她整個人籠罩在寧靜的白色中,而火光又把她的臉頰映得通紅,讓他無法忽略她的存在。
即使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她依然那麼美麗。他暗暗想著,忽然記起了他們在小院纏綿的那一天,她的臉也是如此緋紅,他依然記得她的長發落在自己胸口那種癢癢的感覺。
「你在看什麼?我的臉弄髒了嗎?。」宋舞霞煞風景的問題打破了寧靜。她伸手擦了擦臉頰,見丁文長搖頭,這才放下右手,繼續梳理著長發,想著如何把話題引至兩人的婚事。
木柴「 里啪啦」的燃燒聲中,太後的威脅聲聲都在丁文長的腦海中。雖然已經知道宋舞霞拒絕了陸博濤,但他依然相信,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選擇陸博濤。
「我……」
兩人突然同時開口,又同時看著對方,止住了話題。
兩世為人,宋舞霞從未干過求婚這種事。上一世,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和男友結婚生子,組建一個平凡的家庭,平平淡淡過一生,結果她卻死于男友的劈腿。這一世,想到陸博濤,再看看身旁的男人,她說道︰「以前我認識一個人,她一直很想成親,後來和一個男人訂了親,結果那個男人差點害她丟了性命。在她最傷心無助的時候,她遇到了一個無可挑剔的人,可偏偏她不能和他成親……」
「所以她很恨那個差點害她喪命的人?」丁文長問,自發自動把「他」想成了自己。
其實宋舞霞口中的「一個男人」是指前世的男朋友。她搖搖頭,笑著說︰「恨又怎麼樣,不恨又怎麼樣?」
「或許,如果他有補償的機會,一定願意彌補之前的錯誤……」
宋舞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沒听到他的話,直接說︰「事實上我只是想說,剛剛我對軒兒說,我會成為他的母親……」
「你是說……」
不待丁文長表達自己的驚訝,宋舞霞再次打斷了他,說道︰「我知道你不想與我成親……」
「不是的。」
「你不用否認,其實我也完全只是為了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