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翠羽手上的傷口,丁楚就擔心她以後再也不能替人施針把脈。當時他只希望她能醒來,也就沒想那麼多。直至她真的醒來,他一直怕她問起自己的傷勢。
同樣是大夫,翠羽很快發現了右手的異常。對一個以針灸見長的醫者,最難接受的就是自己的手連筷子都握不住。盡管丁楚日日陪著她,想盡辦法治療她,鼓勵她,但兩人心中都十分清楚,以後她能用這只手吃飯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丁楚知丁文長已經把丁十一給了宋舞霞,也知道丁十一是穩妥的人,因此馬上意識到他來找自己一定有急事。他安撫了翠羽便去了客廳。
丁十一心憂宋舞霞,沒有和丁楚寒暄,直接入了正題,問起丁文長在獄中的情況。近期丁楚幾乎十二個時辰都在翠羽身邊,其他人知翠羽的情況,自然不敢煩他,所以丁楚壓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本著對丁文長的信任,他只能說他一定沒事,事情很快會過去。
听他如此說,丁十一愈加焦急。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把宋舞霞又是找藥,又是找ji女的事說了出來。丁楚一听也急了,當天就去了怡景山莊。
丁楚到達山莊時,宋舞霞剛剛送走張子善,正對著主考官名單發愁。她看到丁楚,擔心翠羽的情況,急切地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郡主,皇上的東西,無論是吃的,還是喝的,都必須是其他人嘗過的。」
「你知道了?」宋舞霞輕輕笑了笑,「你不用擔心,只需照顧好翠羽就行了。」
「郡主」丁楚的聲音高了不少,激動地說︰「若是大少知道了,也絕不會同意讓你去冒險……」
「我並不是為了他,我和皇帝,遲早需要一個了結。」
「郡主」丁楚突然跪下了。多日來眼睜睜看著翠羽傷心痛苦,他毫無辦法,如今看著宋舞霞涉險,他無法勸阻,心中的壓抑與無力感一下子噴涌而出,鼻子不禁泛酸。
宋舞霞因他的動作錯愕。在她的印象中,丁楚並不算丁家的下人,個性一向有些自傲,說話直來直去,很少向別人下跪。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急問︰「是不是翠羽發生了什麼事?」
丁楚搖頭,言道︰「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大少一定會十分自責……」
「我都說了,這是我和皇帝之間的事……」
「可是你是大少的未婚妻,他絕不想看到你有什麼危險。」
宋舞霞十分不喜歡別人把她看成丁文長的附屬品,略帶不悅地說︰「這事你不用管,還是說說翠羽的情況吧這兩天我太忙,也沒時間去看她。」
丁楚心急如焚,急道︰「郡主,您可以說你的決定和大少無關,但是您有沒有想過,在他心中……」
「行了,你不必多言,我和他不過是奉旨成婚,大家都無可奈何。」
「郡主」
丁楚還想說什麼,宋舞霞已經走了出去,吩咐守在院中的太監送他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丁楚把話說完,她害怕知道自己在丁文長心中是什麼地位。有時候她覺得他是愧疚,有時候她又覺得他是逼于無奈,可隱約中她又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這次的事與丁文長無關,但捫心自問,如果不是為了他,她絕沒有勇氣冒險。她努力告訴自己,她不過是還他的救命之恩而已。
丁楚本想追上去,但太監擋住了他的去路。看到宋舞霞吩咐綠桑走向自己,丁楚急切地對她說︰「綠桑姑娘,麻煩您告訴郡主,有些事請她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不要到時候大少出來了,她又把自己卷進去。」
綠桑點頭,按宋舞霞的吩咐,問起了翠羽的傷情。這些日子,見主子遇事都避著自己和趙嬤嬤,綠桑一直想找機會問明情況,可礙于自己的身份,她好幾次話到嘴邊就咽下了。如今見丁楚如此著急,這才下定了決心。
丁楚急著想出去找管家和丁十一,只說翠羽正在康復中,就出了山莊。一直以來,若是有什麼急事,而丁文長無法馬上處理,都是他和管家商量著辦。平日子他雖然看著不著調,但關鍵時刻有幾分急智。
在丁家看到管家,得知他確實並沒親眼看到丁文長的情況,丁楚也不禁有些心急。可急歸急,他還是馬上去找了丁十一,讓他暫時拖個一兩天,不要把ji女送進怡景山莊,而他會趁著這兩天看看是否能找人混入大牢。
第二天一早,丁十一去怡景山莊告訴宋舞霞,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女人。與錢公公約定的日子就在第二日。宋舞霞當場就怒了,命令丁十一無論如何都要找一個人進來。
平日里宋舞霞並沒這麼容易生氣,只是前一天,綠桑和趙嬤嬤輪番勸她,讓她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從丁十一開始,一連這麼多人說同樣的話,她不勝其煩,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丁十一見她生氣,更加地左右為難。藥他已經給了,如果他按丁楚的要求,拖著不交人,萬一宋舞霞一意孤行,導致事情發生其他的變故,一切的責任就都在他身上了。權衡很久,他承諾宋舞霞,第二天一早一定把人送到。
第二天早上,丁十一果然送來了一名名喚煙花的ji女。本來宋舞霞想親自交代她幾句的,但她趕著換衣服見太後,只能讓綠荷與她談談,探一探她的底。
房間內,綠桑為宋舞霞換上了衣裳,遣走了梳頭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說︰「郡主,那名女子畢竟出自煙花柳巷,進了宮,萬一沖撞了哪位貴人……」她偷偷從銅鏡中看著宋舞霞的臉色。昨日她和趙嬤嬤規勸主子,趙嬤嬤把話說得急了點,今日就被宋舞霞命去照顧丁立軒。當下,她想勸宋舞霞,又怕自己把話說得過了,待會主子也會把她留在怡景山莊。
宋舞霞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出神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害怕鄭晟睿,今日她不止將主動見他,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李代桃僵」的把戲。萬一哪個環節出了什麼錯,她怕自己真的會變成皇帝的玩物。
「郡主,您要去的是皇上的御書房,萬一他們根本不讓我們跟著您進去呢?」
「行了,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宋舞霞隨手拿起一個簪子插在頭上,「今日要做的事情很多,還是想想怎麼不出紕漏。」
綠桑不敢多言,服侍宋舞霞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車子,先去向太後請安。剛啟程,宋舞霞招了綠荷上車,問道︰「你都問到些什麼?」
自來到怡景山莊,綠荷一直尋求著表現的機會。如今難得宋舞霞親自交代她做事,她自然十二分上心,聲情並茂地說︰「郡主,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她名喚如煙,今年二十歲,自小就沒有娘,上面有三個爛賭的哥哥,還有一個瘸了腿的爹。她六歲就被賣到了ji院,十三歲開始接客。丁管事之所以選中她,因為她願意在事後服下啞藥。哦,對了,她不會寫字,一直很想離開京城。」
宋舞霞默然不語地听著。這種台詞她在電視上看得多了,如今親耳听到,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特別是綠荷口中的「願意服下啞藥」。她暗下決心,事情過後一定要多給她一些銀子。
小半個時辰後,車子到了太後的馨寧宮。不同于往日,這次小太監並沒有直接領著她去參見太後,只說太後正在見客,讓她先候著。
偏廳之內,宋舞霞打量著煙花。她低著頭,學著綠桑的樣子,規規矩矩地站著。不得不承認,丁十一確實很會辦事。無論從身高,體型,發色,煙花都幾乎與她一模一樣,從身後看,恐怕對宋舞霞很熟悉的人都無法分辨兩人。
一個如花的女子,因為她,第二天就會變成啞巴。想著這點,宋舞霞愈加自責,默默飲著太監送上的茶水。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中傳來了說話聲,聲音很輕,隨著腳步聲漸漸往右而去。宋舞霞斷斷續續听到了「皇上」「郡主」等詞。她心中一凜,跟著聲音往右走去。見自己走到一扇門口,偷偷向內張望,看到屋內並沒人,她推門而入。
漸漸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側耳傾听著,先是錢公公尖細地嗓音︰「蘇娜公主一直沒有起疑嗎?。」
「是,公主沒有起疑,郡主也沒有把事情告之公主。昨日下官奉了皇上之命去給郡主把脈,看情形,公主與郡主之間的間隙漸深。」听起來,說話的是太醫。
隔壁沉默了片刻。宋舞霞正想放棄,就听錢公公又說︰「既然皇上想讓吉雅郡主懷上皇子,太後希望你能盡力而為。」
「這是自然。」太醫笑著應承,隨即小聲地探听︰「公公,下官多事問一句,既然皇上想要龍子,為何又讓其他的娘娘,包括蘇娜公主都喝避子湯呢?下官知道了其中緣由,心里也好有個譜。」
宋舞霞一直很奇怪,這個時代都是信奉多子多福的,可無論是現在的皇帝,還是上一任皇帝,孩子都非常少。她側耳傾听著錢公公的答案,可惜只听到一句話︰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