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沒想到吉雅一開口就這麼沖。念著是她從皇帝手中救出了自己,她微笑著說︰「郡主不要誤會,我今日前來,是向你道謝的……」
「我都說了,不關你的事,我只是還他人情。」吉雅口中的「他」是丁文長。
宋舞霞不知如何反應,愣了一下,接著說道︰「不管怎麼樣都是你救了我……」
「救?」吉雅突然笑了起來,狠狠盯著宋舞霞說︰「你知道這後宮之中有多少女人等著皇上垂青嗎?而你居然用‘救’字。」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笑意卻未深達眼底,「無論是我,公主,還是你的姐姐,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每個人都在這鳥籠一般的皇宮等著皇上臨幸,而你,你卻……」
「郡主,每個人想要的都不同……」
「想要的?」吉雅的眼楮幾乎快噴出火了,語氣卻冷冷的,「你以為這樣的生活是我們想要的嗎?。」
宋舞霞不是聖人。她一心想道謝,卻被句句反詰,不禁有些生氣。但轉念想想,事實上確實是吉雅在危急中救了自己,她只能咽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抬眼見她情緒越來越激動,為免真的起了爭執,她欲起身告辭,卻被一把抓住了。
「你以為每個人都有‘想要’的資格嗎?是你命好,生在宋家,有一個為了你不惜反抗皇後的陸博濤,還有一個甘願為你冒險的丁文長」
「郡主,能不能請你冷靜一些?」宋舞霞的笑容早已隱去,聲音也不覺冷了幾分。她撥開吉雅的手,深吸一口氣,緩緩說︰「我今日過來是真心想感謝你的,但是感謝之余我也想對你說,你既然貴為南吳皇室的郡主,如果你不是一心想報仇,我想你也可以找一個適合的男人,幸福地過一輩子。」
「幸福地過一輩子?」吉雅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宋舞霞不知其意,只覺得莫名其妙。正當她躊躇著是否應該轉身而去,吉雅說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能成為南吳的郡主?你以為成了郡主就能找到一個愛自己的男人?你以為我家的血海深仇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郡主,人人都說你是才女,而我只能說,你太天真了,你不值得他們這麼為你,你嫁給丁大哥只會拖累他。」
「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改日再來想你道謝。」語畢,宋舞霞起身往門口而去,才剛走了兩步,她听到身後傳來了嚶嚶的哭聲。轉頭望去,吉雅已跌坐在地上,靠著桌角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對救過自己的人,宋舞霞實在做不到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你走吧,不用你可憐。」吉雅哭著回答。
宋舞霞只得走了過去,蹲下遞上了手帕,輕聲說︰「我真的只是來謝謝你的。」
吉雅沒有回應,也沒接過她的手帕,只是一味流著眼淚,一臉的悲傷。
宋舞霞十分局促,不知如何安慰她,更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只能看著她,任由她哭泣著。不知過了多久,吉雅終于慢慢止了眼淚,推開扶著她起身的宋舞霞,背對著她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宋舞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再次重申︰「郡主,那天的事,我真的……」
「你喜歡他嗎?。」
宋舞霞愣住了。她知道吉雅說的是丁文長,只是听她這麼問,又是那種悲痛欲絕的語氣,她恍然覺得自己是搶了別人老公的第三者。
「如果你有一點點的喜歡他,請你不要再和皇上糾纏不清,請你做一個盡責的妻子,請你不要再想著任何其他人,包括陸博濤」
一連三個「請你」,宋舞霞說不出話,只覺得某個地方被打了一拳,不是很痛,但很堵。當下的情景,這樣的台詞,她覺得自己就是電視中的女配角,正在被女主角警告。她努力告訴自己,丁文長並不愛吉雅,自己和丁文長只是被硬湊在一起的夫妻,她根本不該有太多亂七八糟的情緒。可看著吉雅的淒然,想著她居然為了丁文長舍棄了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你愛他嗎?。」她知道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但是她還是問出了口。
吉雅突然轉身看著她,笑著問︰「有區別嗎?。」
宋舞霞盯著她的臉,然後又快速別開。那樣的笑,在剛剛哭過的臉上,一切的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既然你愛他,你不該選擇復仇的。」宋舞霞說得很慢,很沉重。
「我可以選擇嗎?。」吉雅反問。
宋舞霞只覺得胸口更悶了。她努力壓抑著心中的各種情緒,提高音量說道︰「不管怎麼樣,不管你是不是為了他,我都應該親口說一聲謝謝。」
「我都說不必了,也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如果說吉雅想以此挾恩于丁文長,或者宋舞霞還會好受一些,可偏偏,吉雅說的後半句好似在宣誓,又似在挑釁,赤luo果地告訴她,她只是單純為了丁文長,不求任何回報,不計任何後果。
宋舞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怡景山莊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吉雅,都是丁文長。渾渾噩噩的一個下午,她反反復復想著很多事情,她甚至想到了穿越前的那一幕。她一直覺得,假如能重演那一幕,她一定會對她說,如果你真的愛陳睿,我可以退出的。
是的,她可以退出,在任何情況,對任何事物,任何人。
自從年少無知時的自殘之後,她對一切都看得很淡,或者說,她隨時準備著放棄已有的東西,自己喜歡的一切。她一直知道養父母對她很好,她也喜歡他們,但他一直無法融入他們的家庭,因為她隨時做好了放棄的準備。她總覺得,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再次受傷。
穿越之後,對陸博濤的感情也是。誠實地說,她從沒遇過如此完美的男人,而她選擇放棄,因為她害怕。她可以為了丁立軒而抗爭,也可以為了雁翎、雀翎而努力,但她不敢為了自己而爭取。
恍恍惚惚地吃過晚飯,宋舞霞愣愣地坐在書桌前發呆。她強迫自己看書,忘記有關吉雅與丁文長的一切,可那些文字就像在跳舞一般,她怎麼都看不清它們。
「郡主,我是綠桑。」
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宋舞霞的思緒。「什麼事?」她無精打采地問,並沒像往常一樣直接人她進來。
「奴婢帶了一位客人過來。」
這句回答讓宋舞霞猛地站了起來,打翻了桌上的茶杯。這麼晚還能進入山莊的,她用膝蓋想都知道來人是丁文長,而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見的就是他。「我要準備睡了,讓他明天再來。」她月兌口而出。
丁文長就站在綠桑身後,把她的話听得分明。他伸手推開了房門,進去之後又順手關上了房門,直接把綠桑關在了門外。
「我都說我要睡了」宋舞霞背過身去,因為他又想起了吉雅的那些話。
「你今天進宮去了?」丁文長直問,見她避開自己的目光,忍不住責備︰「我不是暫時讓你不要離開怡景山莊嗎?。」
「那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這里吧?。」宋舞霞直覺地反駁。
「你就不能再等幾天?」丁文長說得很急,他真的很擔心她被皇帝抓去。
「幾天?是一天、兩天,還是十天、半個月?」
「你……」丁文長只說了一個字便嘆了一口氣。一路行來,他已經向綠桑打听過了,也知道除了遇到金公公,並沒發生任何事。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擔心,各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擔心。
「你這麼晚找我,就是為了責備我的?」
事實上,丁文長只是想借著告訴她,他已經把武舉的試題告之了胡三,進來看看她而已,他們已經很多天沒見了。他是進了山莊之後才知道,上午的時候宋舞霞去了皇宮。可當下,一听她的語氣並不怎麼好,他條件反射般說︰「如果你不需要提醒,我犯得著冒險進來嗎?。」
「謝謝你的冒險,但是我好得很」
她的尖銳讓丁文長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見她從頭到尾都沒看自己一樣,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掰過她的肩膀,沉聲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宋舞霞一邊說,一邊努力推開他,就是不願看他。
「看著我」他捏住了她的下巴。見她掙扎,他索性繞過桌子,用雙手捧住她的臉,「今天宮里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有」
「那你到底怎麼了?」丁文長又氣又無奈。其實他最想做的事是靜靜抱著她,而不是與她吵架。這幾天,他很忙也很累,他已經不止一次想進來看她了,可一直沒有理由。今天好不容易拿到了武舉的試題,他以為終于能讓自己在她身邊休息一下了,結果卻是她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眼看著自己已經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宋舞霞知自己根本無法掙月兌了,只能抬頭看著他。見過吉雅之後她的心情就很糟,所以整個房間只點了兩盞燈。昏暗的燭光中,她看著他的眼楮。不同于陸博濤眼中的憂傷,他的眼楮很亮,似乎想把她看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