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通房作為家里的奴僕,為主人做針線活是應該的。丁文長雖然不滿她的答案,卻不能說黃氏做錯了。以前他看黃氏溫柔體貼,對女兒一片慈母之心,某些角度又與宋舞霞長得有幾分像,所以就把她帶回了家,連帶著,幫她的女兒入了自家的籍。別人以為是他養的外室,他想著反正只是個女兒,為免家里人對小女孩另眼相看,他也沒有澄清過。如今,他再看她,不由得懷疑,當初是不是他看錯了。
「你起來說話吧」丁文長把她扶了起來,公式化地說︰「我知道你跟我回京,多半是為了柔兒,你放心,如今她也算是我的庶長女,將來一定會替她選一戶好人家。」
「爺的意思是?」黃氏的眼中蓄滿了淚水。
「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說,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爺」黃氏站在一旁,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丁文長,眼淚從眼角滑下,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水漬,煞是楚楚可憐。她欲言又止,見丁文長根本沒看她,又一次跪下了,哽咽著說︰「如果我們母女讓爺為難,那就讓我們離開吧。」
丁文長皺眉。他不是沒想過把人送走,無論是給她們一筆銀子,讓她們再嫁,或者買個院子,養著她們一輩子。可為了宋舞霞的名譽,他不能這麼做。上一次他娶她的時候,鬧出了貶妻為妾的丑聞。他家固然淪為笑談,但宋家也被人說成仗勢欺人。如果這次再鬧出點什麼,宋舞霞就坐實了妒婦之名。他知道她不在乎這些,可萬一他們將來有了女兒,誰敢娶他們的女兒?
「爺」黃氏跪著上前,握住了丁文長放在膝蓋上的手,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丁文長抽回了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說︰「你既然跟我回了家,我絕不會虧待你們,你不要想太多。平日里你在院子里種種草,繡繡花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我自然會有安排。你也說了,軒兒是我的嫡長子,他身邊的一切我自然會派人辦得妥妥帖帖的,你就不用費心了。」
黃氏听著,眼淚掉得更凶了。她明白他的意思,這讓她如何能甘心。她自覺還有幾分姿色就已經被冷落了幾個月,將來若是年老色衰……她不敢往下想,默默看著丁文長離開的背影。
直到他的背影淹沒在夜色中,她才擦干眼淚,環顧著整個房間。
當初她以為丁文長只是一個有錢的鰥夫,她願意跟著他,甚至願意讓女兒改姓,就是想著憑自己的姿色、手腕,扶上正室之位是遲早的事。回京途中她才知道,這個丁家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大楚皇商。
在丁家住下,她本已沒再做正室夢了,可看到丁文長的女人並不多,他又對每個人都差不多,並沒有特別偏愛誰,她就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一開始她發現,只要表現得溫婉听話,他不時就會留宿在她屋子,可漸漸的,他來找她的日子越來越少,現在更是幾個月都難得見一次面。她以為是他有了新歡,打听之下才知道,他居然搬去了以前的婚房,還把前妻生的兒子捧在手心呵護著。
如今太後賜婚的事已成定局,再次打碎了她的正室夢,只是——
她的目光晃過桌椅,花瓶,擺設,這屋里的一切是她原本見都沒見過的,她的衣裳,首飾也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她已經習慣了奢華的生活,怎麼可能回到過去。
她失神地坐回丁文長做過的椅子,思量著,徹夜難眠。
隨著丁文長與宋舞霞的婚事塵埃落定,整個丁家,徹夜難眠的又何止黃氏一人。無論是丁文長的母親,他的幾個弟弟、弟媳,還是丁立輝之母,又或者是一心想成為丁夫人的陸菀菊,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算盤,都在權衡著,計算著。
不止是丁家,宋家,馮家,陸家,甚至是親王貴族,御史丞相,當大家得知皇帝有意讓胡三成為新一屆的武狀元時,所有人心中明白,朝堂之上好不容易達成的平衡即將被打破。這對他們,對整個大楚是福還是是禍,每個人都不得而知。
自從知道皇帝有意成就霸業,宋舞霞就對武狀元一事忐忑不安,甚至希望胡三會名落孫山。可惜,事與願違。在正式放榜的前一天,她知道了皇帝欽點了胡三為狀元,還在殿試時對他贊譽有加。
在閔長觀的轉述中,鄭晟睿雖然沒有談及出兵之類的話題,也沒有決定如何安排胡三,但宋舞霞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讓她心煩意亂,索性稱病謝客。
在她閉門的三天,除了上次的步軍營參軍盧西康,另有幾位朝臣的夫人借故找過她。當然,去昌平王府,或者直接找胡三的人就更多了。
胡三本就喜歡喝酒交朋友,因此即便宋舞霞叮囑過萬事小心,不要和人稱兄道弟,他還是每天與人喝酒。幸好,桂花的「母老虎」之稱也不是浪得虛名的,她總能在胡三喝醉或者胡言亂語之前把人趕走。
就在宋舞霞「生病」的第三天,太後遣了人叫她過去吃午飯。其實,在前兩天,宋舞霞已經派人去告之太後及皇後,她又病了。此番,太後派人「請」她,沒有問病情,只說了讓她馬上進宮,她立馬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太後宮中,宋舞霞到的時候,皇後已經在了,但並不見幾位皇子皇女。她上前行了禮,謝了座,眼觀鼻,鼻觀心,揣測著太後找她的意圖。
直至用完午飯,太後和皇後都只是與她閑聊。正當她疑慮之際,突然想到,自己還沒對太後提起回昌平王府過年的事。
說心里話,比起在昌平王府受宋修文夫婦監視,她更喜歡在怡景山莊,至少她能隨時見自己想見的人,也能隨時離開山莊。
見皇後與太後的話說得差不多了,她插嘴道︰「娘娘,清兒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想過幾天就回昌平王府,也省得大哥大嫂掛念。」
咋聞這個話題,太後和皇後的臉上均無詫異之色。太後看了她一眼,問道︰「你的身體好了嗎?。」
太後的語氣讓宋舞霞馬上意識到,她對她前幾天的「生病」很不滿,這才把她叫進了宮。她看了太後一眼,點點頭,說道︰「多謝太後娘娘及皇後娘娘的恩典,經過這幾個月的調養,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因為想著再過幾天就過年了,所以……」她又抬頭看了一眼太後,這次她沒有從她的表情看出任何情緒,繼續說道︰「這是我回京之後第一次在王府過年……」
「這點哀家也想到了。就算你不提,哀家也想著讓太醫院的人給你好好診斷診斷,看是否可以讓你回王府調養。」說著,太後端起了茶杯,在茶杯觸及嘴唇的前一刻,她看了一眼宋舞霞,似笑非笑。
宋舞霞的心「咯 」一聲。感激的話還未出口,就听皇後說︰「母後,既然孝和沒事了,不如就選一天讓她回去吧。我听皇上說,昌平郡王已經幾次對他提及此事了。因為皇上顧念著孝和的身體,這才沒有答應。」
「我也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過年嘛,當然應該與家人一起。」
……
三人斷斷續續又說了一會話,宋舞霞的心情愈加煩亂。她總覺得太後的每一句都在指責她不該閉門謝客。可轉念想想,她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好不容易皇後告辭了,宋舞霞正想借故離開,太監突然回稟,皇上往這邊來了。她急忙說自己不該打擾太後和皇帝共享天倫,暗示想從後門先行離開,卻被太後打斷了,與她說起了胡三。
皇帝踏進屋子時,太後正說想見見胡三,鄭晟睿急忙接口道︰「既然母後相見胡郡馬,不如初一的時候讓她與昌平郡王,還有孝和一起進宮。」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宋舞霞。
宋舞霞急忙上前給他行禮。待大家重新落座,太後說道︰「哀家也只是和孝和隨口說說,哀家畢竟是寡居之人……」
「母後,溫親王是朕的恩師,大家都算是一家人,晚輩向長輩請安,這是應該的,孝和,你說是不是?」
鄭晟睿把皮球踢給了宋舞霞,宋舞霞只能點頭,微笑著說︰「能向太後請安,是娘娘給姐夫的恩寵,只是姐夫是粗人,從小在山野長大,恐怕不小心沖撞了娘娘。」
「怎麼會」鄭晟睿笑著說︰「前幾天朕在金鑾殿上見他的時候,他不止舉止合宜,說話更是懂得分寸,長得也是英偉不凡。」
「哦?」太後臉上的性味更濃了,「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帶著那對雙胞胎一起見哀家吧。哀家上次看到她們就十分喜歡,是叫雁翎,雀翎是吧?哀家沒記錯吧?。」
「是,娘娘記得沒錯。」宋舞霞點頭。
太後笑眯眯地跟著點頭,「她們不止長得可愛,而且聰明伶俐,哀家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
「既然這樣,到時不如讓她們在宮里住上些時日……」
「娘娘,雁兒、雀兒看著乖巧,其實頑皮得很。」宋舞霞急忙打斷了鄭晟睿,暗自月復誹︰這對母子到底想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