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帝離開昌平王府的時候,宋墨黛在余慶宮中焦急地等待著。中午的時候,她正與皇帝一起用午膳,懿安長公主興沖沖地撞了進來。
她一直覺得長公主囂張,卻沒料到她居然能那麼囂張,劈頭就控訴皇帝不把她當皇姐,任由別人欺負她,還差點殃及孝和郡主。隨後也不等皇帝話說, 里啪啦把自己遇刺的經過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最後才說,她已經命人把城門就關起來了,這次如果抓不到那些刺客,她就再也沒有臉面在京城走動,只能出家為尼。
宋墨黛不知道此事的後續發展,因為皇帝安撫了長公主幾句就氣呼呼地走了,而長公主去了太後那邊。謠傳,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太後宮中哭訴,最後還是皇後和駙馬再三勸說,這才去了怡景山莊暫住。
此時此刻,宋墨黛等的並不是皇帝,而是——
看到人影從屋檐閃落,宋墨黛關上了窗戶。待她轉頭,一個黑衣人已經立在了屋子中央。
「你們是怎麼辦事的不止沒把人殺掉,居然還打草驚蛇了」她憤怒地質問。
「娘娘……」
「你們竟然選在長公主府前動手,難道不知道長公主是誰?」宋墨黛繼續喝問。
來人沒再試圖解釋,只是默默低著頭。直到宋墨黛不再言語,他才沉聲說︰「娘娘,並不是屬下命人在公主府內動手的。」
「你說什麼?」宋墨黛的驚訝溢于言表。自從長公主進宮說了那番話,她就一直以為是他們在執行她的命令。
來人沒有抬頭,沉聲說︰「回稟娘娘,長公主遇刺,與小的們沒有關系。」
「難道還有別人想殺她?或者,她真的只是遭池魚之殃?」宋墨黛喃喃自語。
「娘娘,依小的猜想,他們的目標確實是孝和郡主,但並不是去殺她的。」
宋墨黛側目,示意對方說具體一些。黑衣人略一沉吟,陳述道︰「早些時候,在下確實與手下遠遠跟著孝和郡主。今日郡主帶的侍衛並不多,我們本想伺機動手,但公主府不比其他地方,小的們最後決定在郡主回王府途中再趁亂殺她,卻沒料到不知從哪里冒出了一伙凶徒……」
「你不是說他們並不想殺人的嗎?。」宋墨黛打斷了他。
對方想了想,說道︰「這只是小的猜測,因為以他們的身手,完全可以一招殺了郡主,卻直至看到有人營救,才痛下殺機。」
「所以他們只是演戲?」
「這倒也未必。」
「你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到底想說什麼?」見對方不語,宋墨黛追問︰「我現在問你,知不知道意圖刺殺她的人是誰,半途救她的又是誰?」
「回娘娘,公主府的侍衛追著凶徒離開後,在下就派人跟著救下孝和郡主的兩人。其中一人去了陸家的別院,而另一人與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公子見了面,听客棧的人說,他姓方,單名一個冀字。」
「原來是他們」宋墨黛的嘴角浮現一絲冷笑,轉身望著窗戶,心中暗暗想著︰看來陸博濤還是沒死心,他可真是痴心不改啊還有方冀,沒想到他居然回京了……他難道也是為了她?
黑衣人在宋墨黛背後看著她,猶豫片刻說道︰「娘娘,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多心,小的覺得他們是故意引我們過去的,意在告訴娘娘,他們不會讓孝和郡主出事……」
「笑話,他們以為他們是誰?」宋墨黛生氣地反問,厲聲命令︰「本宮命你們三天之內一定要殺了她,否則……」
「娘娘,今日一鬧,皇上已經調集禁衛軍保護郡主,而陸公子那邊也派了高手守在昌平王府外面……」
「你是在告訴我,你辦不到?」宋墨黛的臉上滿是陰霾,眼中更多了幾分怨恨。黑衣人不敢做聲,但也沒有收回自己的話。
「本宮告訴你,如果你殺不了她,以後就不用來見我了」
黑衣人依舊沒有做聲,只是低頭站在一旁,但他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慢慢握緊了拳頭,拇指緊緊壓著中指的關節,指月復泛白。直至宋墨黛說完,情緒慢慢穩定,他才說道︰「娘娘,開封府,守城司的人在全城搜尋……」
「不要告訴我,你的人沒來得及出城」宋墨黛的憤怒再現。
黑衣人依然雙手緊握,不緊不慢地說︰「負責跟蹤郡主的人當然已經逃離京城,但城里還有不少我們的兄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娘娘,刺殺郡主的凶徒與我們打扮相同,所用的武功路數也差不多。皇上如此重視此案,開封府的人必須得在限期之內交人,所以……」
「既然如此,那你還站在這里和我廢話,還不快去讓所有人各自散開」
黑衣人抬頭,失望地看了一眼宋墨黛,領命而去。眼下他最擔心的不是手下們會不會被開封府的衙差找到,他擔心的是,整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要把他及他的手下一網打盡的陷阱。可偏偏,他們的主子一點都沒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只想利用他們報她的私仇。
房間內,宋墨黛凝立在窗前。想到皇帝深夜去了昌平王府,想到陸博濤派人暗中保護著宋舞霞,想到方冀千里迢迢趕回京城,還有丁文長,對宋舞霞呵護備至,任她予取予求,她的臉因嫉妒而慢慢扭曲,她忍不住又想到了前世。
在那一世,她委曲求全,千方百計想成為陳睿的唯一,可最後,他居然告訴她,他從沒愛過她,他的心里只有她的女朋友。于是,她決定用行動告訴他,她決不當輸家,她要他後悔一輩子
在匕首插下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解月兌了,她告訴自己,她雖然沒有贏,但至少沒有輸。
重活一世,她相信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她覺得自己終于成了女主角。她小心翼翼地在宮廷步步為營,她以為自己會像小說中的女主角那樣,成為皇帝唯一的女人,被天下人仰視。可到頭來呢?與前世一樣,另一個女人得了所有人的關注與愛護,只把怨恨與不甘留給了她。
難道我還是前世的我,她還是前世的她?
宋墨黛這般想著,慢慢踱至梳妝台前,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把刀。這把刀證明了前世的她沒有輸,同樣可以證明,這一世的她也不會輸
宋舞霞雖然曾因為元宵燈會的計劃書而懷疑宋墨黛是穿越的,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宋墨黛就是前世殺害她的凶手。她站在秋水閣的房間內,怔怔地看著丁文長,失神地說︰「我真的厭煩了現在的一切,厭煩了在這里猜來猜去,如履薄冰地過日子」
「只要太後得償所願,只要皇長子登上帝位,或者我們就能擺月兌現在的一切。」丁文長嘴上這麼說,但心中十分清楚,這些話不過是在安慰宋舞霞。將來,如果他們協助太後讓皇後的長子成了帝王,那麼太後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們。朝堂與江湖一樣,一旦涉足,就難以全身而退。只是看著情緒低落的宋舞霞,他又怎麼說出這樣的事實。
宋舞霞也知丁文長是在安慰自己,她重重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你走吧,我沒事了。」
皇帝這一來一去耽擱了不少時間,丁文長確實該走了,只是看著眼前的女人,他又實在擔心,忍不住說道︰「不如借著軒兒的名義,你這兩天就搬去松柏居住吧,我已經安排妥當……」
「我差點忘了這事」宋舞霞驚呼,臉上滿是擔憂。
「怎麼了?」
「你來找我之前,我剛剛听說因為這次的事,長公主搬去怡景山莊了,元宵燈會將改在皇家的西山別院舉行。」
「不能在西山別院」丁文長急急搖頭,「那里全是皇帝的人」
宋舞霞有些惱怒地說︰「我當然知道不能在西山別院,但是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不過是皇帝砧板上的魚肉」
丁文長听著有些自責,安慰道︰「只要不是正式的皇命,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今日時間太晚了,我明天一早就進宮……」
「還是我去吧」宋舞霞打斷了他,續而解釋道︰「我明天正好去探探長公主的口風,順便再去一次太後那邊。」
「霞兒?」
「對不起」宋舞霞真誠地道歉,「我不該向你發脾氣的。」
「不用說這麼見外的話。」
宋舞霞搖搖頭,輕輕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明明可以應對皇帝的,卻在你面前……面前……」想到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出的慌亂,她自嘲地笑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霞兒……」
「听我說完。」宋舞霞再次打斷了他,「元宵燈會的事就讓我去辦吧,我不能總是依賴你……們。」她艱難地吐出了最後一個字。如果在公主府的垂花門前保護她的真是陸博濤派去的人,她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甚至,此時此刻,她都不敢去確認此事。
丁文長同樣想到了陸博濤。他放開了宋舞霞的肩膀。他不明白她的堅持,在他看來,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她理所當然應該接受他的照顧,听從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