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一直覺得芽神娘娘這個稱呼很囧。咋听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叫,她愣了足足半分鐘,隨即急忙搖頭,心虛地說了一聲認錯人了,慌慌張張入了馬車。
車子緩緩啟動,她不敢往外面瞧,只听外面鬧哄哄一片,隨車的人使勁勸著百姓不要再跪了。行至城門口,她還未拿長公主借給她的令牌給守城的士兵看,已經有人打開了城門,殷勤地招呼馬車進城。
宋舞霞不懂自己為何在一夕間成了「救世主」。進了城,她馬上命翠羽留下打听清楚,自己匆忙回了昌平王府。
秋水閣內,她剛喝完一杯熱茶,翠羽回來說,城外聚集的百姓大多數是南方來的難民,因他們住的,吃的都是丁文長以宋舞霞名義捐的,所以對她十分感激。另外少部分是近郊的農民往城內送豆芽的。他們听說她遇到了刺客,就想進城打听情況,被守城的官兵攔在了城外。
這兩件事宋舞霞在城門口就猜得七七八八了,不過據翠羽所言,真正讓百姓們群情洶涌的是元宵燈會的事。所有人都覺得,既然提出開義診的是宋舞霞,就應該把元宵燈會的事也一並交給她,並且讓她負責義診的一切事務。大家紛紛嚷著,太後把她剔除在外,分明是想奪她的功勞。
義診及元宵燈會的事從未公開過,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宋舞霞的第一反應就是丁文長意圖用「輿論力量」,讓她接手燈會的事,從而把燈會的地點從西山別院改回松柏居。
翠羽見宋舞霞听完自己的匯報,臉色都變了,急切地問︰「小姐,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您是在擔心皇上或者太後听到了這些,猜忌您?」
經她這麼一提醒,宋舞霞的臉色更差了。她望了一眼門外,天已經快黑了。「我明天再進宮一次。你找個妥當的人傳訊給丁文長,讓他在我進宮的途中等著我。」
翠羽應聲而去。她才剛出去,宋修文派人請她去書房說話,宋維德來了。
前幾天在宋維德家,因為人太多,宋舞霞沒能與他說上話。這次听到他來了,她急忙去了前院,想問問他有關奏請減稅的事,順便打听一下,皇帝是不是真的想發動戰爭。
坐車來到宋修文的書房,宋舞霞馬上發現了不對勁,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書房卻燈火通明。她疑惑地進了屋子,宋維德劈頭就是一句︰「清兒,你怎麼這麼糊涂」
宋舞霞莫名其妙,只得向宋修文望去。宋修文遲疑一下,低聲勸道︰「叔父,有些事,我想清兒也未必知道。」
「不知道?她怎麼能不知道」宋維德的語氣很重,想來是真生氣了。
宋舞霞本就因之前的事而焦急,如今被人無端責備,心中也是不快,但還是耐著性子問︰「叔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宋維德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宋修文見狀,婉轉地說︰「城外的百姓因你遇刺的事十分擔心,叔父擔心此事會讓皇上、太後不高興。」
「叔父,大哥,我剛剛從怡景山莊回來,已經知道了此事,明日一早我便進宮向太後解釋。」
「你想怎麼解釋?」宋維德語氣緩和了不少。
「這……」宋舞霞一時語塞。救助江南來的流民是她激得丁文長去做的,如今天寒地凍的,她也不能把那些棚子都拆了。至于發豆芽的事,當初她只是好心,現在她也不能把所謂的「芽神娘娘」像全部砸了。而義診、燈會的事,太後和皇帝都知道,是她起的頭。最讓她擔心的,她怕皇家的人都會以為是她煽動民心。想著這點,宋舞霞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宋維德看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語重心長地說︰「清兒,叔父知道,你做那些只是想救助百姓,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或許會搭上整個宋氏一族。」
宋舞霞無言以對,更無從解釋。
「清兒,大哥問你一句,開醫館,辦燈會的事,真是你提出的?也是你透露出去的?」宋修文看著宋舞霞問。同一時刻,宋維德也目光炯炯地盯著宋舞霞。
宋舞霞不能對他們說,事情可能是丁文長說出去的,只能低著頭,並不言語。
其余兩人以為這是默認,宋維德緊皺眉頭,宋修文也是嘆了一口氣。許久,宋維德突然說︰「如今只能找個人出來‘頂罪’。」
宋舞霞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看向宋修文。宋修文沉吟片刻,說道︰「其他人可能不夠分量,不如明日讓四娘和妹妹一起進宮。」
話到這宋舞霞才明白,他們是想告訴皇家的人,事情泄露非她的責任。只是再怎麼說蘇四娘也是宋家的人,她覺得這麼做根本沒什麼意義,轉而說道︰「我京城的時候,百姓還聚集在西城門,現在最重要的……」
「西城門也聚集了百姓?」宋維德急切地問。
宋舞霞不解地看向宋修文,繼而才想起,丁文長的‘難民營’是建在城南的。「難道南城門也有百姓?」她月兌口而出。
宋維德沉著臉,沒有說話,而宋修文點點頭,說道︰「南城門的百姓與守城的官兵起了沖突。叔父得了李大人的通知,這才來找我們的。」
宋舞霞沒想到事情會鬧這麼大。她不得不懷疑其中有人挑唆,不確定地問︰「叔父,你有沒有覺得,可能是有心人士利用此事?」
「叔父怕的就是馮家因大妹婿得了武狀元一事積恨在心,抓著這事不放,大做文章。而太後及皇後娘娘……」宋修文說到這,瞧了宋舞霞一眼,猶猶豫豫地說︰「听說陸公子依然滯留京城,不知兩位娘娘會不會把此事歸咎于妹妹。」
「不止如此,現在很多人都在說,昨晚皇上親自到昌平王府夜訪,逗留了不少時間,恐怕……」宋維德沒有把話說完,但房中的兩人依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宋舞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因她之前住在怡景山莊,經常進出後宮,據說京城的八卦圈早就有不少她和皇帝的緋聞。
宋修文見狀,打著圓場,解釋道︰「叔父,昨晚皇上只是在書房與我說話……」
「你對我說有什麼用?」宋維德反問,陰沉著臉說︰「如今之計,只能快刀斬亂麻。即便明知太後、皇上不會信,還是要去向他們解釋,一切都與清兒無關。後天大朝,我在朝會上奏請皇上減免江南的賦稅,引開大家的注意力。至于百姓圍堵城門的事,我們不好插手,你偷偷找丁文長處理。嚴格說起來,贈藥施粥都是他做,若不是他借著清兒的名義多管閑事,那些流民見天氣寒冷,恐怕早已回鄉了。」
「那關于芽神之事……」宋修文小心地請示宋維德。
宋維德沉吟片刻,問宋舞霞︰「清兒,此事到底是否與你有關?」
宋舞霞不能告訴他們,她曾偷偷與丁文長離京,甚至還在外過夜,只能說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宋維德與宋修文一看宋舞霞的表情就知道她說謊。兩人對視一眼,宋維德問道︰「清兒,你不是說,自你們離開京城,你就一直住在胡三的碧琰山莊嗎?你是怎麼懂得種田之法的?」
「只是听當地的農婦說的。」
「清兒,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們?」宋維德的聲音高了不少,顯然並不相信宋舞霞的說辭。
自宋舞霞听到翠羽的匯報,她的心情就十分煩躁,當下宋維德與宋修文的話又讓她覺得自己已然成了眾矢之的。她很想告訴所有人,她已然不是原來的她,她根本無法應付當下的形勢。可惜,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麼做。不知不覺中,眼淚涌上了她的眼眶。
宋修文見她快哭了,對著宋維德求情︰「叔父,清兒剛從宮里回來,肯定很累了,不如讓她先回去休息。至于芽神的事,我們慢慢再商議。」
宋維德雖沒點頭,也沒說出反對的話。宋舞霞順著他們的意,起身告辭。剛走出門口,就听宋維德問宋修文︰「我听說,昨晚皇上在你這里逗留了一個多時辰,果真是與你商量事情嗎?。」
宋舞霞沒有听到宋修文的回答。她頓了一下,只听宋維德又說︰「皇上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與你深夜商談?或者,你只是在幫別人隱瞞?」
宋修文沒有正面回答宋維德,模稜兩可地說︰「叔父,您也知道皇上的話是違逆不得的,而且,他對清兒的心思,恐怕……」
宋舞霞很想進門澄清,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回到秋水閣,她制止了迎面而來,似乎有話對她說的翠羽,氣呼呼地推開了房門。房間內,丁文長正背對窗戶而立,面色凝重。
「你怎麼能把事情鬧這麼大」
兩人見到對方,同時開口,不約而同的責備對方,隨後訝然地對視。三秒鐘後,宋舞霞急忙關上了房門,問道︰「開醫館的事,不是你說出去的?」
「當然不是我……這麼說來,也不是你?」丁文長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