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丁文長進入宋舞霞的書房就如同入無人之境,連個引路的丫鬟都沒有,柳依依了然一笑。
丁文長不明白那笑容的含義,又見宋舞霞一臉嚴肅,不禁有些焦急。
「郡主,丁大少,妾身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也該告辭了。」柳依依起身告辭,不自覺地看了丁文長一眼。
宋舞霞看著她的眼楮落在丁文長身上,看著她收回目光,看著她嘴角的苦澀微笑,心中五味陳雜。「你救過她?」她問丁文長。
丁文長搖頭說只是一件小事,遲疑片刻問道︰「她找你,有什麼事嗎?。」見宋舞霞並不作答,解釋道︰「她進王府之後我並未見過她,只是她給我傳信而已。」
「剛剛她是來告訴我,大哥找到了《九州列國志》。」
「大哥?」因宋舞霞稱呼胡三為「大哥」,心不在焉的丁文長一時沒反應過來,半響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說︰「你不是說半本《九州列國志》在你手中嗎?。」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柳姑娘看起來不像在說謊,除非……」她抿了抿嘴唇,說道︰「明天我會讓碧玉注意一下南麓書院。如果書院的人還在找這本書,就表示他並沒有找到。」
「你是懷疑,昌平郡王故意誤導她,甚至,他已經在懷疑她?」
宋舞霞沒有明確地回答丁文長。在她看來,丁文長這麼說,就表示他是相信柳依依的。她不想在糾纏這個話題,轉而問︰「你來找我,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你去布莊找我的嗎?。」丁文長是听了布莊的人說,疑似宋舞霞的人來找過他,這才匆匆來了昌平王府。
宋舞霞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與他說起來了長公主讓她去見皇帝的事。
眼下的情形,太後避而不見,唯有從皇帝這邊下手,才能把元宵燈會的地點從西山別院改回松柏居。可對于宋舞霞進宮見鄭晟睿,在丁文長看來就等于送羊入虎口,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御書房中,鄭晟睿是如何對待宋舞霞的。
「不如,找別人去說吧。」他建議,腦海中過濾著可能的人選。
「找誰?皇後嗎?。」宋舞霞反問。
丁文長當然知道,既然太後「生病」了,誰也不見,皇後自然是站在太後這邊的。不可能替她去勸說皇帝,至少明面上不會。至于其他人,不是沒有立場,就是不夠分量。
宋舞霞見他不語,知他也沒辦法。想起松柏居的豪華,她問︰「你怎麼會建這樣一個園子?傳到皇帝耳中,指不定覺得你家多有錢……」
「這點我當然知道。那時候是不得不建這個園子……」
「不得不?」宋舞霞側目。
丁文長說起了前塵往事。原來,很多年前,他們的商隊第一次出洋。因為是第一次,所以與先皇派遣的使者一起,算用公費旅游。那時候,他的父親沿途買了不少貨物,回來後大賺了一筆。為免先皇猜忌他家囤銀,他的父親就命人修建了松柏居,明著告訴先皇,那些賺的銀子都花在這個園子上了。這幾年,他一直想把園子月兌手,苦無機會。
听了他話中的意思,宋舞霞說︰「今日看來,長公主十分喜歡園子中的溫泉,如果有機會,不如把園子送給長公主。」
「長公主一向精于獨善其身,恐怕不想參合這些事情。」
「如今只怕她已經無法抽身了。」宋舞霞對他說起了松柏居中自己的猜測。
丁文長也覺得太後與長公主吵架來得莫名又荒唐,此事造就的結果,除了讓皇帝控制怡景山莊外,對太後只有弊沒有利,而太後應該是極精明的,沒好處的事是絕不會做的。
宋舞霞因柳依依的出現,對丁文長有些莫名的不爽。她借口自己累了,暗示丁文長離開。丁文長一直在想找誰代替宋舞霞去見皇帝。听了她的話,便順水推舟告辭了。
秋水閣的院門口,柳依依見丁文長出來,迎了上去。
看到她,丁文長有些意外。回頭見秋水閣中沒人注意到他們,示意柳依依跟著他走。走到綠柳齋的屋檐下,不待丁文長開口,柳依依急著解釋︰「我並沒對郡主說什麼,只是告訴她,以前你在我那里只是喝酒而已。」
「你不用做這些的。」丁文長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暗暗噓了一口氣。雖然他依然覺得男人三妻四妾,逢場作戲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自從知道宋舞霞特別愛吃醋,他還是希望她不要誤會什麼。
柳依依在風塵中打滾多年,所以即便丁文長的動作極細微,她還是發覺了。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知道嗎?其實我一度十分恨你,特別是長公主動手打了我,特別是皇上將我囚禁在西山別院的時候。偶而的時候,我忍不住想,我對你一片真心,為何你從不正眼看我。」
丁文長無言以對。柳依依對他的心思,他只能裝不知道。
對他的沉默,柳依依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我這樣的女人,需要的只是一個棲身安命之所,如今我身在王府,王爺對我也是疼愛有加,我已經知足了。至于對你,對郡主,都只是還你的救命之恩……」
「不要再說什麼救命之恩了。」丁文長婉拒︰「既然昌平郡王對你不錯,就好好過日子。我也會對郡主說,讓她不要再麻煩你。」丁文長一直相信受人恩惠都是要還的。再說,他越來越覺得宋修文不簡單,所以就像宋舞霞說的,柳依依得知宋修文找到《九州列國志》極大可能是一個陷阱。
柳依依沒料到丁文長居然這麼說。她默默咬住下唇,低頭不語。
「這里畢竟是昌平王府……」丁文長的言下之意,他該走了。
柳依依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目送著丁文長消失在夜色中。
無人的角落,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見丁文長離開,匆匆往宋修文的書房而去。書房內,早已有人坐在太師椅上等著他了。
理應並不在王府的宋修文瞥了小廝一眼,不咸不淡地問︰「怎麼樣?」
「王爺恕罪,奴才實在無法靠近郡主的房間。」小廝一臉惶恐。遲遲未等到宋修文的回應,他接著說道︰「不過小的在秋水閣見到另外一個人。」
「丁文長嗎?。」宋修文的聲音依然平淡無波,風輕雲淡。
「是。」小廝點點頭,補充道︰「丁大少進了郡主的書房後,柳姨娘就出來了。不過——」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宋修文,見他並無任何不悅的神色,才說道︰「不過柳姨娘一直在秋水閣門口等著丁大少,後來兩人就在綠柳齋的廊下說話。」
宋修文揮揮手,命小廝退下,低聲咕噥︰「廊下?說話?他倒是真把我昌平王府當成他家了。」不多會,他招來了自己的心月復,問道︰「我讓你在秋水閣安排可信的人,這事辦得如何了?」
「……」來人表情一肅,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回王爺,小的已經找了妥當的人去秋水閣,可郡主一向不喜歡別人在跟前服侍,而那個趙嬤嬤和翠羽又看得很嚴。除了她們,根本沒人能靠近郡主。」
「這麼說來,與其讓她住在王府,還不如在其他地方?」
對方知宋修文只是自言自語,也就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站著。待宋修文復又閉上眼楮,他才回稟道︰「王爺,剛才從宋大人那邊傳來消息,不知今日郡主對大人說了什麼,明日的早朝,宋大人不會奏請減免賦稅的事。」
「什麼?」宋修文猛地睜開眼楮,急問︰「你的消息可確實?」
「千真萬確」來人很肯定地點頭,告訴宋修文,自宋舞霞離開宋維德府上,宋維德就找了宋修武在書房密談,兩人連晚飯都沒吃。直至不久之前,宋修武親自去了參與聯名上書的幾位大人府上,通知他們事情暫緩。
听到這話,宋修文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沉聲問︰「你這麼說,就表示除了他們二人,沒人知道我們的孝和郡主到底與他們說了什麼?」他口中的「孝和郡主」充滿諷刺意味。看手下誠惶誠恐地點頭,他並沒責備他,只是讓他退下,並吩咐他一定要密切注意宋維德的一舉一動。
另一廂,柳依依回到自己的住所,不禁有些氣惱丁文長的無情。但轉念想想,丁文長從未承諾過她什麼,亦沒有對不起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嘆了一口氣,想著自己的將來都在宋修文手中,親手泡了參茶送去書房。
此刻,宋修文剛剛讓心月復離開,正思量著是什麼原因讓宋維德再次暫緩了奏請減賦的事。發現柳依依來了,他馬上換了表情,隨著她去了她的房間。一番你儂我儂之後,兩人便睡下了。
半夜,柳依依正熟睡之際,宋修文下了床,在床頭點了一支安神香,悄悄回了書房,打開了書架後的密室。密室內,早有人侯著了。他什麼都沒說,在書桌前寫下兩封密信,一封當然是給皇帝的,至于另外一封,卻是給太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