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白姚氏就準備著帶上家里做的繡品以及姚李氏寫一封長長的家信去小鎮。今天她還有另一件事,就是將在趙家為僕的白三妞接回家住一天。
早在前幾日,白姚氏听說了關于白三妞所去的那個趙家情況,趙老爺曾在京中為官,五年前辭官回了老家,因書香門邸雖家規嚴格,卻也對人仁善,他家中的奴僕只要離家近的,每一季都可有一天的時候回家探親,而今天據說便是三妞回家之日,她自是早準備好去小鎮趙家門口接女兒。
白霜兒一听娘親要去小鎮,便纏著要跟了去。
最後,白姚氏不得以便將她帶了去。
小鎮離村子足有二十幾里,母女兩人到鎮上時,已快到午時,先馬不停蹄去了布店,將家里之前積攢下來的繡品賣了十五文,用這錢扯上十尺陳舊的粗麻布。去年大妞的厚衣已破得無法再打補丁,今天只能重新做一件,而余下的布也要給四子做一件衣服,二妞因為可以穿三妞留下的衣服,便不再添置。至于三妞,早听牙婆說過趙家的奴僕不用擔心冷曖飽餓,所以她的衣服自是不用家里愁了。
去過布店之後,白姚氏帶著白霜兒又去了酒店,請店老板幫忙送信。那位店老板也是善心,只收下了白姚氏十文,說這二天正好有認識的商隊要去瓊城,這十文就算是給送信人的一盅酒錢罷了。
節省了銅板,白姚氏自是高興,而白霜兒卻是仔細打量著整個小鎮的風貌。
對于白霜兒來說,進了鎮的第一感覺便是,人窮;第二感覺是,屋破。
整個鎮非常簡陋,大多數是黃泥砌的房屋,偶爾幾間木制建築也顯得老舊。被鎮上人稱為商街的路二旁,沒有文房四室的店,也沒有賣朱砂的店,只有幾間關了門的店鋪,以及一間賣干雜品的小店,一間賣米的店,一家布店,再有一間半死不活的酒樓。
而白霜兒對于小鎮這種窮破的感覺,直到跟著白姚氏走到鎮旁趙家的後門後,才稍減緩了一些。
趙府是被高高的青磚牆所環繞著的,看不見牆內是如何的風景,唯一能見到的只是從牆後探出的幾枝桂花樹枝,枝上白色桂花開得正燦爛,一陣風吹過濃濃的桂花香彌漫著空氣中。
過了一會,一位提著小竹籃的婦人出現在趙家後門處,與白姚氏目光相對時,她微一笑,就徑直地坐在後門旁邊一株大榕樹下,看來是同白姚氏一樣來接親人的。婦人像是習慣了這種等待,不緊不慢地從竹籃里拿出了針線和絲帕,開始穿針引線。
白姚氏微移動了步子,輕聲問道︰「這位大姐,你家也有親人在趙家。」
那位婦人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望著白姚氏,聲音柔柔道︰「我家女兒在趙家當差。」
白姚氏听後面露微笑,道︰「我女兒三個月前才到了趙家,說是今天可回家,也不知趙府何時放人出府?」
婦人斯斯文文道︰「這位夫人放心,再過半刻鐘便有人會出來。」
果然,過了半刻鐘,就見著後門打開,先是一群男子出了後門迅速離開,待再過了一會就見一群衣著鮮艷的姑娘,嘻笑地走了出來,同樣不在門前多有逗留,紛紛散去。
白姚氏發現她們之中沒有白三妞。
那婦人等到女兒後,見白姚氏一臉焦急翹首望著後門,便好心道︰「趙家放假是分為二天,你家女兒有可能是明天回家。」然後問道自家女兒︰「可否還有人不曾出來?」
白姚氏忙將白霜兒拉了過來,道︰「我家二妞和三妞是雙胞,長相差不了多少。」
那位婦人的女兒不過十歲模樣,膚白發黑,長相如同她的母親一般,雖眼楮稍小,但笑容可掬,見之親切,身著豆綠色繡團花棉裙,系一條牙色腰帶,雖衣裙式樣簡單,但衣料卻顯然非窮人能用上的,讓白姚氏不免心中嘆了一聲,大戶人家的奴僕果然勝過窮人,看來自家的三妞也能穿到上好的衣服,想到這里免不了白姚氏心中一直以來對于三妞的擔心減少了許多。
那女兒仔細瞧了一眼二妞,便道︰「我見這位妹妹眼生,想來夫人的女兒是才到府上不久。因新來之人,管家娘子大多要囑咐幾句,想必再過一會便能出來。若不然,夫人也可請守門的婆子幫忙詢問一下。」說罷便與母親離開。
白姚氏听後,松了一口氣。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果然見白三妞從後門走了出來,穿了一身鴉青色、稍有些不合身的衣裙,系了一根同色系的腰帶。
三妞發現白姚氏和姐姐居然站在後門等自己,驚喜之後,卻又很快露出一絲慌亂的表情,躲避開母親的視線,低頭望著地面的鞋子。
雖三妞頭低得很快,但白姚氏還是眼尖看出了蹊蹺之處,嘴里道︰「三妞,你把臉藏著干甚?」待把三妞的頭抬起來,她吸了一口氣後,心痛道︰「這是造得甚孽哦?」
只見三妞小臉稍胖了些,皮膚也顯得有些白淨,但卻使得她額頭紅腫的包塊格外明顯,白姚氏再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三妞,卻又發現對方的手心上全是紅通通的條痕,分明是被打了。
白姚氏心痛女兒身上的傷,強忍住眼中的淚不流出,手輕輕地捧著女兒的小手,嘴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傷口是我不小心摔一跤弄出的。」白三妞戰戰兢兢地望了一眼後門,拉著母親的衣袖,小聲道︰「不能在門前逗留太久,不然會被管事的大娘罵。」旁邊一直沉默不說話的白霜兒卻將白三妞的表情看得透徹,更沒有錯過剛才一瞬間從妹妹眼中閃過的害怕、委屈之色,這樣的目光,她在符惕派的那些被欺負的人身上看得太多了。
白姚氏雖有滿月復的話要問女兒,但此處自然非談話的好地方。于是帶著女兒迅速離開後門處。
因三妞吃過午飯才出的府,白姚氏便和白霜兒將帶在身上的餅分而食之。
白霜兒早就餓得心慌,幾大口將干餅全填了肚子。白姚氏見狀,也知二女兒今天跟著自己走了大半天的路必是很累,但她卻一聲苦也未曾叫過,更不要說像其他小孩般撒嬌哭鬧,真正是懂事許多。想到這里白姚心里更加酸楚,將為三妞準備的干餅拿了出來遞給白霜兒。
白霜兒面無表情接過餅,幾大口便吃得一干二淨,肚子才感覺七分飽。
回家的路依然很漫長,一路上自是白姚氏問,而白三妞說。
從白三妞的口中,白姚氏證實了三妞在趙家的生活果然不錯,雖每日要認真勞作,認真學習,但是卻能夠吃飽穿曖,而且雖賣身為奴,但他們每月按級都有月錢可拿,當然隨著在趙家地位的改變,月錢自是翻倍的增長。白三妞不過是才進府打雜的小丫環,每月都有文一百個。更別說少爺、小姐的貼身管事丫環,听說能拿上一、兩銀子。
說到此處時,白三妞免不了羨慕地嘆一聲,道︰「甚時候?我也能成為管事丫環就好了。」說到這里,白三妞忙取下背上的包裹里的一個小麻袋,小麻袋里全是銅錢。三妞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道︰「本來應該有三百文,但我一不小心打破了一個小碟子,還好管家的大娘好心,本要罰我一百文,只罰了我五十文。娘,對不起了。我沒有拿回三百文錢。」
「這麼多。」白姚氏拿著白三妞積攢下來的二百五十文,感覺手中沉甸甸的,眼淚終于流下來了,當街蹲下便抱著女兒,哭道︰「你這傻丫頭,心太實了,委屈的事從不說。」
「是女兒太笨了。」白三妞被白姚氏這一說,嘴就扁起,眼中也泛出淚花。去趙家不過才三個月的功夫,原本天真不懂事的她已漸知人事,說話做事也有三分老成。
不一會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白霜兒在旁邊看得滋滋有味,待見有路人一眼疑惑地看過來。這才拉了拉白姚氏的袖子,輕聲道︰「娘,我們還是快些回家。到了家里再細問妹妹。」
這時,白姚氏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大廳廣眾之下與女兒抱頭痛哭,有失禮數。忙站了起來,擦干臉上的淚,一手將三妞的包裹和自己買的布料小心地抱在懷里,一手拉著三妞,而三妞自動另一只手伸向了姐姐。
看著與自己相似的臉卻不相同性格的三妞,白霜兒停頓了片刻,最後還是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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