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門開。
那一天中午陽光最盛的時候,村頭那個石碑下,有人挖出了一具骸骨。
黑森森的骨頭,讓人見著心發慌。由于尸體腐爛只剩下了骨頭,自是無人能辨認出死者的身份,引得村里曾有過家人失蹤情況的村民惶恐不安。
白霜兒見著地上的黑骨,再一次感覺到某種未知的危險正在一步步的走進,而自己現在卻完全不知是什麼危險。
白霜兒痛恨這種軟弱無知的感覺,但她也知道在這浩瀚的天地之間,有太多自己無能為力,更無法駕馭的事情。
帶著燥動不安的心,白霜兒獨自一人進入了山洞中,然後繼續著她每一天的修煉,但很快她睜開了眼,取出隨時帶著的測靈符,將符點燃。然後,白霜兒露出了郁悶的表情。因為,使用了一年的山洞,在今天已不再有靈氣存在了。
會有這種情況出來,其實白霜兒一直以來都心知肚明,她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望著對自己已無用的山洞,她的內心自是有著一絲失落和茫然。
既然無用,何必長留,白霜兒毫不留戀轉身離開山洞。
山路蜿蜒曲折,但在白霜兒足下卻幾乎易如平地,腳在不停向下走,而腦海中卻已開始陸續列舉著住在村里的種種弊端︰「村口黑色尸體,說明戾氣開始污染到這個村落,而今天山洞里也無靈氣供自己修煉,雖不知這二件事是否有關聯,但至少說明了這里已不適應我生活和修煉。可恨村子位置太過偏僻,信息封閉,許多外界發生的事情都無法知道,所以根本判斷不出那些不祥的預感是怎樣一回事。」
想到這里,白霜兒已決定必須鼓動家人搬離村子,去稍大一點的城市,比如說是瓊城。
其實若是前生,白霜兒絕不會到人多、煩雜之地修煉,在她看來修煉就是要清靜無為,遠離人間煙火。但在這一世,對白霜兒而言身邊有太多無法控制之事,更讓她擔心的就是今生,修魔者仿佛就在她身邊不遠處,而自己卻無法解決這種問題。
因為三青界主要存在靈氣,以修仙為主,很少會有修魔者出現,所以,許多關于修魔者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說而已。自然而然,沒有經驗的她根本無法把握此類事件的危險和安全彼此間的限線,只知道戾氣所在之地靈氣是極少存在的,也就不合適修仙者修煉。前生唯一一次眼見與與有關之事,就是偷看一位三青界的修仙者因墜落成修魔者而受師門刑法,最後尸骨化成灰燼,唯一留下的只是一根發黑的手骨而已。
所以,對白霜兒而言現在離開村子搬到其他地方,雖像是一種逃避退縮,獨善其身的消極作法,但這也是她前生幾十年能生存下來的法則。
再說若到了瓊城,那里是稍大一點的城市,想來任何地方的風吹草動都會流傳到那里,也好方便掌握情況。事到今日,白霜兒已有一種感覺,戾氣痕跡的突然出現絕非只是一個偶然現象,必有甚可怕的事在發生著。只是自己修為太低,除了一些莫名的預感之外,無法看透其中的蹊蹺和征兆罷了。
當天夜里,白霜兒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說︰「四子被救回性命之事,雖事過幾月,但其實村里的人對我們依然報有成見,如今村口又挖出古怪的骨體,恐怕又會有謠言傳出,到時家里人的處境想必更加不妙。再說今年雨水極少,又是一個小旱之年,田里收成都看在眼里,而且來年說不定還會更差,到時家里的收入絕對連田賦都不夠繳納,還不如趁現在把房田全部賣了,搬到個地方住,圖個全家安全。若錢不足,我且還有。」
其實白霜兒還有一句話沒有說︰「被戾氣污染的地,只需要幾年,就無法種植甚莊稼。」
白大听著女兒的話,心里到是幾分舉棋不定,至于白姚氏絕對不願意,畢竟對于祖輩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來說,土地難棄,故土難離。
但很快白姚氏的立場就有些動搖了,因為,村里關于她家的風言風語又一起開始傳了出來,這一次傳得更是有鼻子有眼的。
而這時白家左右徘徊之際,一個驚天之事發生了。
七月底,村里才收完田里的稻子。官府征兵到了村里,因年初鄰國入侵本國,戰局緊張,臨時需要大量的士兵,以及運輸糧草的民夫,所以各戶抽丁上陣,十四至四十歲的男性,一戶一丁。
將各家抽丁的名字一一念出之外,來者最後道了一句︰「所有名單上的人員,三天後,帶上干糧,午時三刻鎮上衙門登記出發,若有敢逃兵,嚴懲不貸。」
兵文中正有白大,還好白家當初分家未分戶,所以白二自是逃過其劫。
一時間,村中愁雲密布,哭聲不斷。前一次征兵還在十二年前,村民依然記得去了的那些壯小伙,回來的卻寥寥數人。甚至有些人家,十二年前送走了丈夫,十二年後卻要送走兒子,更是悲不堪言。
白二對于自己慶幸地逃過征兵並不感到高興,而白大的父母更是悲痛萬分,平日再不喜兒子,但他也是自己的骨肉,戰場無情,誰知今日兒子活著離開,明日是否還能活著回來。
就在白家情緒低落之時,白大妞卻跪在父母的面前,流淚滿面地請求父母能同意自己明日和陳大福完婚,好讓自己名正言順以媳婦身份服侍他的雙親,等待他征兵歸來。
白姚氏自是大驚,因為陳大福今年滿十五歲,也在兵文之中,當初听到未來的大女婿和丈夫都在兵文之中時,她幾乎心如刀絞,剛才還想著干脆退親,雖對白家的名聲有誤,但至少不會耽擱害了女兒,如今听了女兒的話,大驚之後是大悲。
白大妞的有情有意自是感動了對方的父母,也感動了自己的父母,當天夜里,二家人就開始置辦一雙兒女的親事。
第二天,雖不是吉時,但一早村中已敲鑼打鼓之聲不斷,白大妞蓋著大紅蓋頭,穿著連夜倉促縫制的紅衣,被陳大福從白家背到了陳家。
只是那一絲的喜氣根本無法掩蓋住更多的哀愁。
那一年,白大福十五歲,白大妞十三歲。
那天夜里,白姚氏一夜未眠,趕制丈夫出門身穿的衣服,就連白霜兒也不得不連夜挑燈,在神幻之珠中創造各種外出需要的物品。白天一整天,她不僅自己在村里有意打探各家備下的物事,還讓狼中大力士白毛從莊地主家庫房分別叼出一件嶄新的物品。準備將這些物品用神識觀察以後,再創造些出來。
半夜有人來敲門,卻是田大牛帶著一家人前來告別,他們家且要逃兵役。
「田兄弟,你這一走可就成流民了。」白大嘆了一口氣,卻說不出阻止的話。若非自己逃了會連累到父母和弟弟,他還真有一走了了的念頭。
田大牛苦苦一笑,望著旁邊睡眼惺松的兒子和被妻子抱在懷里才半歲的女兒,「如今世道不好,今年田里又歉收,我若被帶走,這個家也就完了。所以,今天是來跟你們告別的,再說不只我一家人要連夜逃,村南有二家人、我家在齊村親戚還有一家,幾家人一起走。」
因見白大一家並無離開的念頭,田家人匆匆道別後,趁著夜色田家人消失在村口了。
一如他所說了,第三日清晨出發之際,果然村里已少了幾戶人家,大家自都是心知肚明。
白大沒有讓妻兒送他到小鎮,只在村口便與家人分別,準備同陳大福一起離開。還安慰家人稱︰「如今翁婿一同上戰場,彼此扶持必能回家。」
白姚氏忍住淚,小聲道︰「你的身體不好,要記得吃藥,包裹里是我買回來的藥丸子。」
白霜兒這會取出備下的物事,三根人參、二把匕首、二雙靴鞋、二綻小銀元寶,還有一顆煉氣丹。
白大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對于女兒的能耐,他已漸有體會。
見著親人離去的背景,白姚氏和大妞互相攙扶著涕不成聲,還不懂事的四子見娘親和姐姐哭得傷心,被嚇得一起大哭了起來。
只白霜兒望著遠方,蒼蒼山巒,一言不發。
凡人的命比起修仙者弱上百倍,這次分別是否就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