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貞對先生的信任程度是光緒等人無法想象且難以理解的。但她雖然相信先生,卻不能完全相信先生身邊的人。究竟是什麼人策劃了這次的刺殺,那個刺客又是屬于哪一方的?
與其在這里瞎猜,倒不如直接去問他們好了
光緒和載洵等人還在為此事發愁的時候,婉貞卻說出了個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建議——直接把**黨人叫來攤開了說算了。
不過在驚詫之後,仔細想想,這倒也並不是個行不通的方法。
既然雙方是合作的關系,就理應互通消息、彼此坦誠。當然就朝廷和**黨的立場而言,所謂的「坦誠」只能是有限度的,不過在這件事上,倒正好可以看看他們的反應,然後再作決定不遲。
于是光緒就下令將此事告訴了**黨跟朝廷的聯系人。
先生等人听後,立刻便感覺到了形勢的嚴峻。
在現在已經打敗了北洋軍,朝廷取得了最後勝利的情況下,他們正在協商如何處理相關利益分配問題,以及就進一步的合作,爭取民主政治展開新一輪的拉鋸和磨合。在這種非常時期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無疑會對雙方的合作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哪怕就此合作破裂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這樣一來,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沒有了意義?
先生召集著他的親信們在家中開會,人人臉上都是無比的凝重。
夫人的眼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微微笑了笑,勸解道︰「我倒是覺得,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嚴重。」
眾人的注意力便不由得被她都吸引了過來。
張夫人問道︰「夫人,您的看法是?」
夫人笑了笑道︰「別的不說,若是朝廷真的懷疑是我們做的,還會這樣直截了當告訴我們嗎?我想,他們八成也還不確定,所以才會要求我們協查,同時也看看我們的反應吧。」
她看了先生一眼,正好先生也正看向她,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會心一笑。
眾人仔細一想,倒也是這麼個道理,臉上的神情就不由都放松了下來。
張夫人有些興奮地說道︰「夫人英明,該就是這個理兒如果朝廷真覺得是我們做的,怕是這會兒官兵已經上門來抓人了吧?」
幾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氣氛頓時就輕松了許多。
先生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過這事雖然目前看來還不算嚴重,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听見他說話,其他人立刻便安靜了下來,閉口不言。
他又說道︰「現在我們必須要做的事情有兩件︰第一,一定要找出這件事的真相,不能不明不白替別人背了黑鍋,破壞了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好形勢。」
眾人紛紛點頭。
他又看著夫人道︰「另外,就是必須要努力維持我們跟朝廷的合作關系。這件事卻是要著落在夫人身上了」
夫人便看了看他,笑道︰「放心吧,我會的。」
夫妻倆打著啞謎,旁邊的人有人听懂了,若有所思,也有人沒听懂,一頭霧水。
先生便將任務布置了下去。真是他們做的事情,他們不會推諉,但若不是他們做的,他們也無意做別人的替罪羊。原先他們不知道也就罷了,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這事,徹查是必須的。
末了,先生站起來道︰「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我們終于走到了今天。眼見自由和民主已經不是夢想,我相信,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就一定能獲得最後的勝利諸位,拜托了」
眾人紛紛站起,連道不敢,都是自己應該做的雲雲,然後便各自散去,按照先生的吩咐辦事去了。
很快,又是一晃十多天過去,婉貞的手臂已經可以拆了繃帶了。但為保險起見,仍舊用紗布封了傷口,以免不小心踫到或是受到感染。
為了給婉貞處理傷口,美國公使的家庭醫生被光緒請進了宮里,專門負責給婉貞換藥。而幼蘭和必祿氏也輪換著進宮來陪婉貞說話聊天,打發時間。
念哥兒很懂事,每天只要有空就會陪在母親身邊,帶著小尾巴溥祺,兩個小孩子的童言童語給婉貞帶來了許多歡樂,再加上悅哥兒也在自己身邊,母子三人經常打成一片,其樂融融。
這天,三人加一個溥祺又圍在一起堆積木——主要是念哥兒和溥祺來堆,婉貞在一旁打下手,悅哥兒則純粹是屬于打醬油的。
看著地上一塊塊五顏六色的積木,悅哥兒咧開了無牙的小嘴兒笑得開懷,抓起來就往自己嘴里塞。
婉貞急忙搶了下來,笑斥道︰「你這貪吃的小家伙,不剛喂完女乃麼?怎麼又隨便抓著什麼都吃?」說完,不輕不重地打了打他的小。
悅哥兒听不懂母親在說什麼,還以為逗著自己玩兒呢,流著口水、吐著泡泡就往母親懷里爬,然後在她身上印下一串口水印,看得婉貞好笑又好氣,又愛又恨將小兒子疼到了骨子里
念哥兒和溥祺在一旁專心致志搭積木,他們母子倆玩成一團,正在溫馨時刻,突然听到小東子來報道︰「稟主子,宮外有人求見。」
婉貞心中一動,問道︰「是**黨人嗎?」。
若是滿清貴族或是王公大臣,女眷們手里都有自己的牌子。當需要求見婉貞的時候,通常是先遞了牌子進來,等婉貞看過,同意接見後才會親身過來。像這種直接上門求見的,想來不應該是朝廷中人。
果然小東子點頭道︰「是夫人求見。」
婉貞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快快有請」
她將悅哥兒抱給了女乃媽,又命菊月在一旁守著,然後囑咐念哥兒道︰「額娘有事要走開一下,你是哥哥,要好生帶著弟弟們在這里玩耍,听菊月的話,不準亂跑知道麼?」
念哥兒乖乖地點了點頭,道︰「念哥兒知道,額娘快快回來」
婉貞疼愛地親了他一下,然後便快步走出了游戲室,把身上這件被悅哥兒糊了一身口水的衣服換下來,然後來到正殿里等著。
不一會兒,就見小東子親自領著夫人快步走來。
「娘娘,好久不見了。」夫人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落落大方、自然得體。
婉貞便笑著說道︰「是啊,夫人,自從上次一別,很久都沒見著您了。您一切還好吧?先生一切都還好吧?」
夫人和藹地笑道︰「我們一切都好,請娘娘放心。」
婉貞笑道︰「只要您和先生無恙,我自然放心。俗話說得好,身體是**的本錢,兩位一定要多多保重才是」
夫人不由得笑起來,說道︰「娘娘這話說得妙,身體是**的本錢,還就真是這個道理」
婉貞一愣,仔細想想,這才依稀仿佛記得這話此時應該還沒出現吧?
不過是一句俗語而已,她並沒有放在心上,看著夫人轉變了話題道︰「夫人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所為何事?」
夫人便笑道︰「今天我來,其一,是想向娘娘道謝,多謝您對我們的信任,將這次的事情如實告知,既讓我們避免了為他人背黑鍋,也避免了我們之間出現任何的誤會,破壞了我們的合作。」
想也知道,朝廷這次之所以會願意告訴他們實情,讓他們協作,肯定是有人幫他們說項,說了好話的。而在整個皇室乃至朝廷,願意而又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也就只有婉貞而已了。
婉貞笑了笑說道︰「夫人何必說這種話?我們既然是合作,就自然應該相互信任,若是連這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那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再說,我相信先生和夫人,你們不是那麼淺薄而不顧大局的人,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夫人听了,不禁再次動容。
天下能夠像她這麼通達的人不多,尤其是在皇室之中,更是鳳毛麟角
她便正色說道︰「多謝娘娘的信任。我這次來的第二個目的,就是要向您說明一下我們在這次事件中的立場和態度。」
婉貞深深地看著她,笑道︰「不必了,夫人,您什麼都不必說,我已經很了解了。這件事,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是你們所為,應該是那一派的人做的吧?」
不用多說,只看夫人居然會親自前來見她,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夫人嘆了口氣道︰「我們和他們,目標並沒有根本區別,但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各自的信念問題而已。不過,請相信我們跟朝廷合作的決心並沒有改變,也不會對您或是皇上做出任何不恰當的舉動。事實上,如果沒有您,我們很難想象彼此之間的合作該怎樣才能持續下去。」
婉貞笑了笑。
她並沒有夸耀自己的意思,但夫人所說的卻是事實。現在的她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朝廷與**黨互信的唯一紐帶,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則這個脆弱的聯盟就隨時都面臨著崩塌的危險。她無意讓自己成為什麼重要的核心人物,但卻仍舊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給深陷了進去。
然而她並不後悔。如果時光倒流,可以重來一次,她相信自己,仍舊會選擇同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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