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氣氛有些凝滯,婉貞一下子回過神來,不由尷尬地笑笑,說道︰「看我,盡說些掃興的話做什麼?這些事情都是爺們才應該去考慮的,與我們何干?我也就隨口說說,兩位嫂嫂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氣氛有些詭異,不過幼蘭和必祿氏都不是普通人,自然很快便調整了過來,若無其事地笑笑,說道︰「確實如此,這些事情,還是讓爺們去傷腦筋吧。」
正說著話,忽然听見一個幼小的聲音,一路高叫著「額娘」向著她們迅速接近。轉眼的功夫,一個小小的人影就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小小的孩子,不過四五歲光景,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靈動的雙眸充滿了神采,昭示著他的聰明伶俐,而那彎彎的嘴角則顯示出這是個愛笑活潑的小孩。
在醇親王府出現,又叫著幼蘭額娘,婉貞知道他是誰了,不由心中一顫——三年不見,原來那個小小的溥儀原來已經長了這麼大了啊
溥儀撲進幼蘭的懷里,幼蘭一臉慈愛地抱著他,親了親他的額頭,柔聲問道︰「可曾用過午膳了?」
溥儀點點頭,抬頭看著幼蘭,帶著幾分驕傲、幾分炫耀、幾分期待,撒嬌道︰「額娘,兒子今天寫的文章被夫子稱贊了呢」
幼蘭更加開心了幾分,緊了緊抱著他的胳膊,稱贊道︰「好,小溥儀是額娘的好孩子」
小溥儀開心地揚起了大大的笑容,小小的臉上滿是心滿意足。
幼蘭又親了親他的臉,放開了他,讓他面對著婉貞和必祿氏,說道︰「來,見過你的六窩克和七窩克。」
小溥儀看了看眼前的兩個婦人。六窩克經常見到,他自然是熟識的,另外一個婦人雖然有些眼生,卻也不是全無印象。而且現在就兩個人在,六窩克他是認識的,另外一個自然就是七窩克了。這聰明的孩子,很快便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然後甜甜地叫了一聲︰「六窩克好,七窩克好」
婉貞看著這個乖巧聰明的孩子,心中喜愛的同時,卻又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在蔓延。
如果沒有她的介入,當慈禧死去,死前還害死了光緒,這小小的孩子,就將成為新一任的皇帝了啊可是如今,末代皇帝溥儀,因她而消失了
從未像現在這樣真切地體會到,她……真的改變了歷史了不知道這樣做是好是壞,也無法估量後世會因此而發生怎樣的變化,她只知道,當時,她別無選擇
真實地生活在這個時代,周圍是她所關心、也關心她的人們,讓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受難,她做不到為了他們,她只能放手一搏,等一切塵埃落定時,事情早已結局,歷史也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改變,這些,都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懷抱著幼小的溥儀,幼蘭看了看神色愣怔的婉貞,帶著淡淡的笑容,道︰「看著他,就會想起當老佛爺還在的時候,是那麼的喜歡他,經常讓我帶著他進宮去玩。現在想想,老佛爺或許是另有所圖的吧不過,我倒是覺得現在這樣才是最好的。如今這時局,我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成長,不求他有什麼大出息,安然無恙地過日子才是正經的。說實話,老佛爺走得那麼突然,沒留下個只言片語的,雖然心中難過,但對我來說,真的松了口氣啊」
婉貞心中巨震,看著她,眼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原來她早就看出了慈禧的企圖了啊
原以為她是不知道慈禧的打算,所以才能那麼淡定自如,卻原來她只不過是看得透徹,所以刻意忽略和無視罷了。看來,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婉貞強壓下心中的震撼,笑著說道︰「還是五嫂看得通透。做父母的,對兒女最大的期望可不就是一生平安麼?什麼榮華富貴、豐功偉業,都比不上‘平安’二字來得重要,可惜,這個世上能明白這一點的人不多。」
必祿氏抿著嘴,不輕不重地拍了一記馬屁,說道︰「可巧五爺和五嫂都是屬于這少數的聰明人,不是麼?」
婉貞點頭笑了起來,幼蘭心中受用,面上卻假作嗔怒,埋怨道︰「你們啊,就知道拿我尋開心」
又說了一陣子話,幾人不由得都露出了幾分疲態來。秋高氣爽,溫度正合適,正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時候。再加上上午動腦筋學英語,確實頗費了一番功夫,因此酒足飯飽之後,瞌睡蟲就找上門來了。見狀,幼蘭便順勢送了她們各自回家,算是今天的學習活動正式告一段落。
婉貞也有些困了。她這些年來早就養成了午睡的習慣,突然有一天不睡,便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靠在馬車里,她一路打著盹兒回到了鐘郡王府,剛走下馬車,便愣住了。
只見從王府的大門里,走出一個身材略胖的人來,五十多歲的樣子,嘴邊留著兩撇小胡子,神態悠然自在,像是一般的大商賈,卻又有著幾分威嚴的氣勢,不怒自威。
在他的身邊,赫然陪同的竟是載濤,她不由得又是一愣。
載濤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早出晚歸,為了禁衛軍的事情,除了晚上回來休息之外,幾乎把時間全部放在了練兵上,從早到晚是見不到人影的。可不知為什麼,今日他竟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在這廂愣怔,殊不知載濤也是同樣的吃驚。
今天本來載濤是同樣無暇分身去做別的事情的,可因著有人登門拜訪,雖然平日里爭鋒相對,卻也不可怠慢,因此才特意抽了時間出來接待此人。沒想到回家一看,婉貞居然不在,心頭的不安頓時油然而生,得知她是去了載灃家中,盡管知道載灃夫婦不會害了她,卻始終有些不踏實。
如今見到她平安回來,他心中自然是高興的,卻又忍不住暗嘆時機不對,怎麼就在這兒給踫上了?他不想讓她擔心的啊
那男子看了看婉貞,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看在婉貞眼里,不由一凜。再仔細看時,那人卻已經恢復了常態,笑容可掬的臉上,滿是和善之氣,眼中淡泊恬適,又哪里有什麼詭異?但越是這樣,婉貞就越覺得心驚,直覺感到此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
「這位想必就是七福晉了吧?。」那人笑著問道。
載濤心思電轉,聞言也是笑道︰「正是內子。婉貞,」他叫著妻子的名字,「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袁世凱袁大人。」
袁世凱?大名鼎鼎的袁世凱?歷史上的大奸臣袁世凱?巧取豪奪了辛亥**勝利果實的袁世凱?
婉貞是真的愣住了,眨眼間就給他戴上了好幾頂帽子,有點回不過神來。雖然來到清朝好些年了,但所見所聞,都是些皇室貴族,對于這些過去只存在于歷史上的人物,她一向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盡管也曾有過覺悟,以後怕是會一一見到的,卻沒想到來得如此突然,而且還是北洋軍閥第一人的袁世凱,當下自然受到的震撼就大了一點。
那袁世凱也是個心機深沉的,也不等婉貞反應過來,率先上前一步行了個禮,道︰「見過七福晉。」
婉貞一震,趕緊上前虛扶了一下,道︰「不敢當,袁大人請起。不知今日袁大人大駕光臨,沒能好好招待,還望袁大人勿怪。」對這個中國近代史上的強人,她還是頗為忌憚的,說話間不由得更是多了三分小心。
袁世凱笑道︰「七福晉何出此言啊老夫今日有事,想找鐘郡王爺談談,所以冒昧來訪,多有打擾了。」
婉貞可不敢接受他的謙遜之詞,看了載濤一眼,歉然道︰「今日醇親王福晉相邀,妾身沒想到爺和袁大人會在家中商議要事,便去了赴約,怠慢了不知爺和袁大人可曾用過午膳了?」
載濤笑道︰「你勿需緊張,我們都用過了。袁大人這是正要離去,我出來送送他。」
婉貞點了點頭。也就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讓載濤放下公務趕回來,又親自送到門口了。轉頭看著袁世凱,她禮數周到地說︰「今日實在招待不周,讓袁大人見笑了。過兩日家中設宴,還望袁大人賞面光臨,讓我有個賠罪的機會。」
袁世凱笑眯了眼,連道不敢,說道︰「怎敢讓福晉陪罪什麼的?不過既然福晉相邀,老夫自是不敢推辭了。」
婉貞笑了笑,站到一邊。她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是他們男人間的事情,她是不好插手的。載濤跟袁世凱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目送著他走出兩人的視線。
袁世凱此人的名頭太大,站在一起,還是給婉貞帶來了不小的心理負擔。此時見送走了這尊瘟神,不由得松了口氣,看著載濤問道︰「爺,他怎麼來了?」
載濤冷冷一笑,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唄且不說他了,你這會兒才回來,困了吧?趕緊進去休息好了。」
他對她的習慣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听了這話,她心中一暖,不由甜甜一笑,兩人攜手走進了王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