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清 第二卷 宮閨驚心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機

作者 ︰ 舞慈荏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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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幾乎已經死寂,卻仍舊在不知不覺中反復在腦海回放著那痛徹心扉的一幕。

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結局呢?

記得當時,一聲槍響,所有人都亂了手腳。她卻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一個,並且拉著載濤一起撲到了地上。心慌意亂之中,他們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門框後,本來已經月兌離了搶手的視線了呀

可是沒想到,當載濤看到那倒在地上的人之後,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不顧自身安危地從藏身處沖了出去。

哦,都是她的錯都是她不好如果她能夠警醒一些,如果她能夠及時拉住他,那麼後面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她的痛不欲生和後悔莫及,都不會再有了都怪她啊……

眼前似乎一遍又一遍地看見,那挺拔的身軀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動也不能動。在那一刻,她的世界便已經天崩地裂

就像壞掉的膠片,一次又一次的回放都在這里定格,再也沒有後續。她只能無助地被迫一次又一次回憶這心碎的一幕,然後任憑痛苦和絕望將她淹沒,心碎成齏粉,再也拼湊不回原來的模樣,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白,只剩眼前那片鮮紅,籠罩了每一寸天地。

她靜靜地躺著,默默地流著淚,除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整個身軀都沒有了生氣,仿佛已經逝去了一般。

這樣的她自是令人憂心不已,光緒站在床邊看著,只覺得心如刀絞。

太醫細細診察過她的脈象,眉間緊皺,默默地退開來,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光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定定地看著他,問道︰「七福晉的情況如何?」

太醫斟酌了一下用詞,緩慢而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話,七福晉之所以吐血,只是因為憂思過甚、刺激太大,一時之間仍舊無法接受殘酷的事實,這才突然發病。其他……倒未見異狀。」

光緒是何等人物?自然听得出他話中的避重就輕,非但沒有因此而松口氣,反而更加凝重地看著他,問道︰「就是如此嗎?你可有醫治之法?」

太醫只覺得口中發苦,卻沒有膽子撒謊,不得不照實說道︰「回皇上的話,若只是身體上的虛弱,臣開幾副藥,喝下去也就沒事了。怕只怕……」

「怕什麼?」光緒沉聲問道。

「怕只怕……心病無藥可醫啊」太醫硬著頭皮說道。

「 」的一聲,桌上的茶具被震怒的光緒一手掃落,摔在地上成為粉碎。他的怒火就像這飛濺的碎渣一樣,波及到在場的每一個人,頓時「呼啦啦」一陣,屋里屋外跪下了一堆的人。

「心病?什麼心病?」光緒的聲音十分壓抑,誰都能听出里面強壓著的怒火,雖沒有爆發出來,卻帶給人無比的威壓,令人心驚膽顫,能夠說出話來就已經實屬不錯了,那顫抖的聲音卻實在不能再強求什麼。

太醫深深地埋下了頭去,顫不成聲地說道︰「皇……皇上,七……七福晉現在是……是受刺激過大,下……下意識選擇逃……逃避事實,所以……所以才會封閉了自……自己。若是……若是長期下去,臣怕……臣怕……」

「怕什麼?」光緒越听越是心驚,再也耐不下性子,重重拍打著桌面,怒道。

「臣怕福晉會就此逐漸消瘦,以至最終不可收拾」太醫在強大的壓力下,反倒刺激得流利起來,一口氣說完了後面的話。

光緒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轉頭看著婉貞,眼中毫不掩飾流露出憐惜和痛楚,動作卻無比輕柔,緩緩在她床邊坐了下來,輕聲呼喚著︰「婉貞……貞兒」

她卻一動不動。

光緒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喉頭哽咽,心中的悲痛無以復加。

這時,載灃和載洵匆匆走了進來,看到如此的情形,不由都是一愣,隨即便心頭一沉。

「皇上,婉貞她……」兩人顧不得君臣之禮,莽撞地開口便問道。

光緒也沒心思去理會什麼君臣之別,只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便將眼神移回了婉貞的臉上。

看著了無生氣躺在床上的婉貞,載灃和載洵頓時也只覺得心如刀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載濤的死已經令他們心力交瘁,如果婉貞再出了什麼事的話,讓他們有何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弟弟?

「太醫,她現在的情形究竟怎麼樣了?」載灃看見一旁跪著的太醫,忍不住問道。

太醫戰戰兢兢,將方才對光緒說的話又復述了一遍,直听得兩兄弟眉頭緊皺,看著一動不動的婉貞一籌莫展。

身體上的病痛好醫,可心中的傷痛該如何撫平?婉貞與載濤的感情本就極為深厚,他們看在眼里,羨慕在心。可是如今一旦出事,這卻也成為最致命的弱點,沒有了載濤的婉貞,竟然會失去了求生意志,這對他們來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皇上,這……」載洵注視著光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若論感情,自然是婉貞與載濤最為深厚。其次便應該是光緒了。他們共同經歷了那段最緊張可怕的幽禁歲月,情意不是他和載灃能夠比擬的,若說此刻還有誰能幫她走出痛苦的深淵,除了光緒之外再不作第三人想

然而他卻失望了,只因光緒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那眼中卻充滿了痛苦和挫敗。他的一顆心冷了下去,只听光緒艱澀地說道︰「沒有用,她根本就听不到我的話……」

載灃和載洵面面相覷,載洵苦澀地說道︰「難道,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就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虛弱下去直到……嗎?。」

光緒的眼神劇烈變幻著,心頭兩股力量在激烈地拉鋸。如果可以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想說出這句話,可是現在……

半晌,他終于狠狠地一咬牙,俯身在婉貞的耳邊,輕聲說道︰「貞兒,醒醒吧。你再這樣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可怎麼辦?」

孩子?

載灃和載洵差點以為自己听錯了

兩人驚愕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驚,一個人的話或許可能出現幻听,但總不可能兩個人都出現同樣的幻覺吧?那麼,他們听到的都是真的了?

婉貞有孩子了?

同樣受到震撼的並不止他們兩個。

婉貞一直都在渾渾噩噩之中,耳邊似乎一直嘰嘰喳喳在響著話聲,她卻一句都沒听清楚——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不想听清楚?

然而,「孩子」兩個字卻像一道響雷在她耳邊炸響,她明顯已經陷入停滯的大腦延遲了好幾分鐘,但畢竟還是接收到了這個信息,頓時愣住了。

她終于有了些反應,緩緩轉過了頭,睜大了眼楮注視著光緒,機械似的問道︰「你……你說什麼?」

見她終于有了回應,光緒的心中驚喜交織著黯然,激動與悲傷並存,低沉地說道︰「太醫方才替你診脈的時候發現的,你已經懷有身孕一個多月了。」

愣了幾秒,婉貞遲疑著,難以置信地緩緩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月復,喃喃地自言自語著︰「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是啊,你已經有孕了」光緒的聲音一如之前的溫柔,心頭卻一片苦澀,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當年還在頤和園里,為了騙過慈禧,她不得不假裝懷孕的情景。只是,這次,她卻用不著欺騙任何人了

心中難過,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反而趁熱打鐵,聲聲善誘著說道︰「所以,你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了,總要為月復中的胎兒想想。七弟已經走了,難道你想讓他唯一的孩子也隨他而去嗎?。」

一字一句,像一把千斤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讓那已經麻木感覺不到任何東西的心髒,慢慢恢復了知覺。

慢慢地,細密的啜泣聲低沉地響起來,她淚如雨下,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依靠在光緒的胸膛,盡情發泄出心中的痛苦與絕望。

那聲聲的哭泣猶如劊子手的刀,生生凌遲著在場之人的心。然而在痛楚之余,他們卻又松了口大氣——只要能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不至于悶在心里,不至于抑郁在胸,不至于封閉自己。

光緒的心中五味雜陳,但終究還是喜悅佔據了上風。他釋然地一嘆,想開了。

只要她能夠好好地活著,其他的又算什麼呢?不管她是為了誰、因為什麼原因而繼續活下去,都是上蒼的仁慈、天意的安排,他只要能看著她安然無恙,那就夠了

溫柔地抱著她,讓她將自己當作唯一的依靠,他的心底一片沉靜——或許,這就是他和她的命運,他們的緣分吧

載灃和載洵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心中洋溢著難言的情感,有那麼一瞬,他們竟然覺得自己在這里是多余的看著相擁的兩人,是那麼自然,卻又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哀流轉其中,他們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漸漸地,婉貞的哭聲小了下去。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發現了這一點,不由又是心中一緊。趕緊看過去,卻見她已經閉上眼楮,沉入了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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