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雖然孩子的教育要從小抓起,但臣妾敢問皇上,您小時候便開始接受皇子教育,那您的童年過得如何呢?可還開心?可還滿意?可還有著孩子應有的快樂無憂?」婉貞說著,並未有什麼激烈的言辭,只是就事論事。
光緒一听,不由愣住了。
從小,他就被灌輸了自己是大清王朝接替人的思想,懂事開始便在為這一目的而奮斗著,幾乎……應該說完全沒有所謂的童年時光啊別的孩子還在地上打滾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啟蒙教育;別的孩子在玩游戲的時候,他已經在學四書五經;別的孩子在快樂玩耍的時候,他卻只能在這高高的宮牆里,默默學著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驀地,他明白婉貞的意思了,不禁眯了眯眼,看向她︰「但是念哥兒是我唯一的兒子,是將來要繼承大清基業的人,他不能跟其他孩子混為一談。」
婉貞也不生氣,只是微微抿嘴笑著,說道︰「臣妾並不是要干涉皇上的決定,只不過這皇子教育,等他長大點兒再做也不遲啊難不成晚個這麼兩三年,念哥兒就要成為紈褲子弟了麼?再說了,皇上當初不是答應過臣妾嗎?決不會勉強念哥兒去做什麼的。」
光緒一滯,沒有反駁的理由。當初是他答應不勉強他們母子,君無戲言,如今自然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事情來,只得有些氣悶地看著她,說道︰「那你待如何?難道還要讓念哥兒這般繼續戲耍下去,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懂嗎?。」
婉貞看得心里一甜。這個男人啊,他本是一國之君,若是鐵了心要念哥兒進學,強制頒下皇令的話,她也無可奈何不是?可他如今卻寧願自個兒氣苦,也不曾說過半句強迫的話呢
不禁伸過手去,拉住他的,她溫柔笑道︰「皇上別擔心,臣妾自有主張,斷不會誤了念哥兒的。」
按照後世的做法,孩子七歲之前,都應該上幼兒園的啊幼兒園的教育並不算太高強度,在玩耍中教給孩子一些最基本的知識,為上小學打好基礎。她本就準備效仿這一做法。
光緒並不知道她的打算,但心中氣悶在這溫言軟語的撫慰下,神奇地轉眼便消失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嘴邊漾起一抹寵溺的笑容,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呀……」
兩人心手相連,這個話題就此揭過。小小的意見分歧以光緒的退讓結束,這令婉貞既感到欣慰甜蜜,卻又有幾分愧疚悵然。
接下來的話……
她猶豫再三,終于還是帶著幾分惴惴,吞吞吐吐地說道︰「皇上……如今您的病情已經好了很多,臣妾……臣妾琢磨著,是不是……是不是該出宮了?」話音剛落,便覺得一股尖銳的疼痛從胸**發出來,心上仿佛被人狠狠劃了一刀,痛徹心扉。
為何會這般痛苦?是因為……他麼?
光緒則在一瞬間煞白了臉頰,一顆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住,再也透不過氣來,更別提那剜心的痛楚。
臉色大變,他的手上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力量,緊緊握住她的,差點連骨頭都要捏碎了,惶然叫道︰「你……你不是已經決定……」
眼里翻動著淚花,她抬首看他,語帶哽咽地說道︰「臣妾……只不過是允諾在皇上病好之前,會一直守在宮里。」如今他病好了,她也該走了啊可是……
知道會很痛苦,卻不知竟會如此痛徹心扉,似乎連呼吸都要被奪去,難道,她已經對他……
光緒的身子搖晃了幾下,猛地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聲音變得無比嘶啞,怒吼道︰「不準我不準不準你離開我身邊」
「皇上……」她的淚珠潸然而下。
留在宮里?她要用什麼名義呢?她畢竟還是他弟弟的妻子啊如今更是個寡婦,卻明目張膽住進了大伯的後宮,世間之人會怎麼看、怎麼說?之前要照顧生病的光緒,多少有點名義上的遮擋,如今他的病好了,就連最後那一點借口都消失殆盡,她如何還能死皮賴臉地留下?
她的淚熨燙了他的心,令他那被撕開了一條大口的心得以稍加安慰——她應該也是不願意離開的吧?是吧?
仿佛求證似的,他熾熱的雙唇吻上她的,嘴唇、鼻子、眼楮……印下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吻,替她吻干了淚珠,撫平了心中的傷痛。
「不要離開我,貞兒,你也愛著我的,不是麼?」他喃喃地說著,帶著幾分求證、幾分惶然,恨不得能將整顆心都掏出來奉送到她手里。
愛?婉貞頭上「轟」的一聲,整個人都愣住了。
是愛嗎?因為愛,所以不願離開,因為愛,所以才會心痛嗎?載濤死後,原以為已經枯竭的心,如今又愛上別人了嗎?那個人竟然還是他的哥哥
眼前一陣眩暈,她不知該如何描述心中的感覺,羞澀?還是愧疚?心虛?還是甜蜜?她的心無法承受那麼多,臉色一陣蒼白,腳一軟,整個人都向下滑去。
「貞兒」光緒大吃一驚,趕緊抱住了她,讓她靠在自己懷中,然後坐回了炕席上。
「貞兒,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他惶急地大叫道。
婉貞卻只是大口大口喘息著,為自己方才的發現而心驚不已,腦子里亂糟糟的,不知該如何收拾這紛亂的心緒。
忽然,鐘德全快步走了進來,看著光緒,臉色有幾分蒼白,眼中蘊含著驚慌,叫了一聲︰「皇上。」
「下去」光緒頭也不抬,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懷里的人兒身上,不管發生了什麼,一概都不想知道、不想理會
「可是……皇上,奴才有要事稟報。」鐘德全又如何看不到婉貞現在這副虛弱的樣子?但方才他在外面听到的事情……
現下也顧不得福晉怎麼樣了這件事必須馬上處理啊
光緒听到了他聲音中的驚恐,終于把全部傾注在婉貞身上的注意力稍微分出了一些,看著他沉聲問道︰「什麼事?」
鐘德全跟了他那麼多年,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又有什麼事能夠令他如此失態?
「這……」話到嘴邊,鐘德全反倒又遲疑起來。
這事不是小事,而且事關皇家的顏面、皇帝的尊嚴,這……該怎麼說?
光緒不由得怒了。如今正值婉貞的去留關鍵之際,天知道他有多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再次失去她若是真有什麼重要的事也就罷了,可這鐘德全如今杵在這里,欲言又止,存心耽擱他的時間麼?
怒哼了一聲,不悅之意溢于言表,鐘德全听了,頓時一個哆嗦,知道此時皇帝心情不好,不敢再遲疑,急忙說道︰「啟稟皇上,方才奴才在外面听到……听到……」
「听到什麼?」光緒怒道。
鐘德全一咬牙,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實道出。
原來方才他送了太醫離開,正轉回來,卻忽然听到兩個小太監在一旁嚼舌根子。本來呢,宮里是非八卦多,太監、宮女們經常聚集在一塊兒東家長西家短的,並不出奇,但壞就壞在他隨意這麼一听,卻听到一個天大的丑聞
本來光緒的後宮凋零,只有一後一妃兩名嬪妃,可以說是相當冷清的,但也有個好處,就是好管理基本上,本朝後宮除了前些年曾經有過珍妃的禍事,後面便一直很是平靜,反正皇帝也不喜歡皇後和瑾妃,她們就算想爭寵也沒機會,倒也相安無事。
所有人都以為她們這一輩子都會這麼過去了,沒想到到了如今這份上,居然還能生出問題來那兩個小太監所議論的,正是瞧見有人深夜進出瑾妃寢宮,看那身形背影,赫然是個男人
鐘德全當時就傻了,半晌沒能回過神來。但當他一恢復了神智,第一件事便是將兩個小太監嚴加看守起來,然後趕緊一溜煙兒跑來向光緒稟報。
听了這番話,光緒也愣住了。
如果兩個小太監所言屬實,確實有男人夜會瑾妃,那便是yin亂宮廷的大罪啊雖然光緒已經許久未曾臨幸瑾妃,但她畢竟是皇帝的女人,就算終生再不獲聖寵也不可能再嫁,更別說偷漢子了
光緒的身體在瞬間繃緊,面色轉眼便變得鐵青,婉貞伏在他的懷中,自然感到了他的變化,趕緊坐起身來,擔憂地看著他,叫道︰「皇上」
光緒咬緊牙關,眼中燃燒著怒火,只覺得心中冷得像冰,卻又怒火中燒,差點發狂。好在婉貞的一聲呼喚令他神智一清,深深吸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幾乎是從牙齒縫里迸出了聲音︰「徹查」
「喳。」鐘德全不敢多話,即使是他此刻也不敢直面帝王的怒火,急忙轉身走了出去。
光緒這徹查的命令一下,若是沒有此事也就罷了,萬一事情屬實,那瑾妃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