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藍田和青衫俠客飛奔了半日,見小芸他們已無法追來,便從樹梢上落了下來。四周都是蔥郁的青山,兩人像是陷在了一片綠色的汪洋中。春雨方歇,明媚的天光帶著重生後的歡愉,透過落滿水滴的枝葉透射下來。薛藍田不住地喘著粗氣,若不是遇到了眼前的少俠,還不知道自己會被折磨成什麼模樣。
「他們已無法追來了,你走吧。」青衫俠客對著薛藍田擺擺手,似乎是酒意上頭,搖搖晃晃的就要離開。
「唉,別呀,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薛藍田見他要走,心中一急,深深咽了一口氣,忙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青年毫不在意地輕輕一哂,「誰要你謝了。」說罷便伸手推開她,繼續向前。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看著這男子真的要把她獨自一人留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薛藍田心中一慌,急急叫了起來。那青年像是沒有听到一般,絲毫不理會,繼續踏著步子向前走。
「喂我說這位大哥,您不是想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鬼地方吧。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啊」薛藍田緊跟在他的身後,開始胡攪蠻纏。
那男子沒想到會惹出這麼一個麻煩出來,忙加快了腳步。
「哎別走那麼快麼。你要是真想把我丟在這里,還不如剛剛就不救我,讓我被那幫壞人抓去好了。」薛藍田一路小跑,緊跟在那男子身後。平時她斷不會如此粘人,不過這荒郊野外的,沒等被墨羽盟重新抓回去倒先給野獸充饑了。
「唉,女人真是麻煩。」想是被煩得要死了,那男子氣急敗壞地停了下來。
薛藍田一看有戲,忙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楮,可憐巴巴地望著那青衫客。憑郁暖煙這副身子的長相,任誰都會心軟吧。「恩公,你肯收留我啦」
那男子像是強忍著怒氣,「你隨我來,就一晚,明天一早我便送你走。」說罷,頭也不回,繼續向前走去。
薛藍田嘻嘻一笑,滿心歡喜,忙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恩公怎麼稱呼啊?恩公多大了?」左一個恩公,右一個恩公的,叫的那男子的頭一個有兩個大。
「我叫蒼冥。」那男子冷冷地拋出了一句,「你若是再說恩公兩個字,我就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薛藍田忙噤了聲,小心翼翼地跟在蒼冥的身後,亦步亦趨地隨著他向著山林深處行去。
此時已是薄暮時分,昏黃的日光攜著鮮紅如血的霞漸漸隱到西山里去了。暮色彌漫在凝碧的山林中像是蒙上了一層淡金色的薄霧,倦鳥趁著殘存的天光成群結隊歸巢還家。廣袤的山林萬籟俱寂,幽靜的有些森森然。
忽然靜謐的林子里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一個脆生生的女音驟然響起,「不會吧,藍田姐姐怎麼會到這麼嚇人的林子里來。」
「但是路上的樵翁說的就是這里。」又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接道。
「啊什麼東西」,女子驟然驚叫。
「誰」男子驟然拔劍,警惕地望向四周,原來是一只寒鴉撲騰著翅膀從二人頭上經過。
女子拍拍胸口,「哦,原來是烏鴉,嚇死我了。」
男子輕輕牽起了她的手,「還是牽著點你,以免你又一驚一乍的。」
女子眼神一橫,嗔道,「誰一驚一乍的了」一轉頭像是看到了什麼驚人的東西,忽然瞪大了雙眼,「語卿你看這滿地都是血跡。」
男子似乎也看到了,清秀的眉微微皺起,忽然眼楮一亮,「小竹,你看那是什麼」
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來尋薛藍田的小竹和語卿二人。小竹聞言,向著語卿所指方向看去,不禁驚呼起來,「是藍田姐姐的行囊」原來薛藍田被擒之時背後的行囊已然散落一地。里面盡是她平時的一些衣物。小竹常隨在她身側自然識得,看到地上的衣物不禁心中一震,竟有些哽咽道,「難不成藍田姐姐遇到了不測」
語卿跟慣了舒少白,自然帶出了一股處亂不驚的雍容氣度,輕蹙著眉頭,仔細觀察著四周,許久,淡淡道,「我看未必。這里的血不止一個人的,想必是發生過一場惡斗。而且這行囊上並未有血漬,想來他們只想生擒薛姑娘,不過其中驟然生了什麼變數。」
小竹一听薛藍田沒事,立刻長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不過究竟是誰帶走了藍田姐姐呢?」
語卿略微沉吟,「這個尚未清楚。」
小竹卻是一派樂天,「說不定是少爺派的人呢。」
語卿可沒有她那麼樂觀,淡淡的苦笑道,「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敵人。」
小竹一听剛剛舒展的眉梢又皺了起來,「這世道這麼亂,藍田姐姐萬一出事了該怎麼好。」
「你也別太沮喪,我只是憑空猜測,還是回去後請示一下少主。也許真的是蘇公子搭救的也不是沒有可能。」語卿寬慰道。
「哼又是你的少主,若不是他藍田姐姐能留書出走麼我家姐姐對他那麼好,可他呢,卻口口聲聲地要去娶別人家的女子。誰听了不心寒啊」小竹一听舒少白的名字氣便不打一出來。
語卿卻被她弄糊涂了,「你說我家少主要娶誰?」
「他不說要娶和他訂婚約的那個女子麼讓他去娶啊」小竹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啊?」語卿這下明了了,竟然是這麼個緣故,「誤會啊,這全都是誤會。我們少主要娶的就是???」語卿差點月兌口而出,但是想到了舒少白的叮囑立即噤了口。
小竹略帶挑釁地抬了抬眉,「要娶的是誰?」
語卿嘆了一口氣,「沒什麼。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暮色四合,夕陽收起了最後一絲光。小竹收起薛藍田散落的行囊,跟著語卿一同走出了夜色籠罩的山林。若是他們再向前繼續尋找,走過一片蒼松,便一定會找到薛藍田棲身的茅廬。
薛藍田百無聊賴地坐在火堆邊上,看著一旁醉倒的蒼冥。這個人,從回到茅廬便一直喝酒,一壇接一壇,真是奇怪,明明一吹就能倒了破草廬又荒郊野嶺的,這個人是從哪里弄到這麼多酒的雖然他醉倒了,眼楮卻是越喝越亮,那眼神中隱著刻骨的落寞,越醉越深刻。這種眼神薛藍田想起了荒原上奔馳的雪狼,孤冷又寂寞。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看來,他也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吧。不過這麼喝下去,會出事的吧。「喂,我餓了,你這里除了酒沒有別的吃的麼?」薛藍田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斜靠在茅草里的蒼冥。
蒼冥微微抬了抬眼,似是很討厭被人打擾。右手探懷,扔過來一個紙包,薛藍田滿懷期待地打開來,卻是一包風干的牛肉,堅硬的無從下口。咬了半天,終是作罷,「算了,還是給我一壺酒吧。起碼醉了之後不會覺得餓了。」
蒼冥瞥了她一眼,繼續盯著手中的酒壺,做無視狀。薛藍田心中暗罵他小氣,「算了,我去睡了,你也少喝點,萬一???」
蒼冥卻是輕輕一哂,「我對你這種小姑娘不感興趣。」
薛藍田腦中像是忽然被雷擊中,呵,這句話,那個人曾經也說過吧。小姑娘,原來自己不過是個小姑娘而已。薛藍田苦苦一笑,有些黯然地躺到了茅草堆上,微帶著濕氣的茅草帶著一股類似于發霉的味道,而且有一些不听話的草枝刺得肌膚微痛。自從穿越過來,幾乎都是過的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生活。這下里讓她睡在茅草里,怎麼受得了。薛藍田翻來覆去了半晌,一閉眼腦子里全是那個人的音容笑貌。
薛藍田有些氣急敗壞地坐了起來。「哎呀呀,我睡不著快給我壇酒。當我買的還不行麼」
蒼冥淡淡掃了她一眼,終是抬手扔給了她一個酒袋。薛藍田接過酒袋,拔出酒塞,頓時一股辛辣的氣息撲鼻而來。以前她喝的不過是一些果子酒,或是用花瓣釀的酒,唯一一次在客棧中喝了那口極沖的土酒還全部貢獻給了土地。這酒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烈酒,雙眼已經被辣的有些微疼,這要喝下去,更是不得了了。
薛藍田心生怯意,蒼冥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薛藍田看著他嘲諷的笑意,心中有些不服,抬起酒袋,一閉眼,猛灌了一口下去。喉嚨像是被人劃了一道下去,生疼生疼的。胃里也像是燒著了一樣。
蒼冥看著她的模樣,眼角竟泛起一抹極淺淡的笑意,「這‘一刀燒’性子極烈,沒想到,你真的敢喝。」
這酒烈,勁力也大,薛藍田面目立即變得通紅,借著酒力笑道,「這有什麼不敢喝的你喝得,我便喝得。」
蒼冥也不管她,二人各喝各的。薛藍田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漸漸的酒力上來,便開始翻開了話匣,漫無邊際地說了起來。蒼冥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遞著悶酒。沒想到,兩個南轅北轍的人竟然湊到了一起,而且就這樣在深山中度過了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