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洛桑山,夜潭庭。山風陣陣,綠意葳蕤。四月里,*光絢美繁盛,灼灼花開燦若雲霞。遠遠望去,是雲嶂花海,朦朦朧朧荼蘼至極。
青石小路曲折蜿蜒,透過花樹可以見到遠處一方石亭,一枝火紅的木棉擋住了視線,只見得花葉之間映出磊磊青衫,如墨的青絲高高束起,在洋洋春色中顯得有些幽然孤悒。男子執筆伏案,石桌上疊了厚厚的宗卷。原本稜角分明的臉,更加尖削。一陣清風吹來,吹得護花鈴叮咚作響。
此處原屬月行皇家別苑,由于昔日先長公主舒洛伊極喜此地,未出閣前,月行帝便賜予她,為其府邸。如今伊人已逝,故地卻猶在,舒少白便移到了此處。亡母舊地,原是門庭若市,如今卻是無人問津,百年之後,早已物是人非。
舒少白單手撫上了腰間的絲絡,淡藍色的珠子被銀縷網穩穩地固定,放著淡淡的光,長長的碧絲絛柔柔垂下,像是水邊低柔的綠柳。這絡子打的真巧,若是平常,她一定會拿起來炫耀,這個傻瓜。想起她的嫣然巧笑,冷淡的嘴角不禁勾起一絲笑意。
此時午時剛過,正是春倦人慵的閑散時分。連庭中的木棉都被這過分溫暖的*光惹的懨懨的。忽然,青石的小路間,出現了一個錦衣華袍的女子,長長的裙擺曳地,上面繡的是百花舞蝶,奼紫千紅,仿佛要把這洋洋春色永駐之上。青絲上的瑪瑙岫玉多寶玉簪花泛出繽紛色彩,撩撥的人意炫神迷,瑪瑙串珠的流蘇輕輕垂在耳邊,寬大的袖口露出指骨根根,柔淨的如水蔥一般,一方檀木托盤穩穩托在掌指之間。上面的碧玉蓮花盅,映著*光泛出淡淡的金色。
女子行到了石亭中,朱唇輕啟,聲音柔柔軟軟,眉眼也是極其溫順,「我熬了柏葉湯。飲茶多了,耗精氣,害脾胃,柏葉湯醒神又不傷人,我便把你的茶撤了。」說罷,似是十分隨意地拿起一旁的月團墨,就著鳳池硯輕輕磨了起來。
繾綣*光,旖旎無限,有此添香紅袖,若論常人,夫復何求。可舒少白只是輕輕瞥了一眼,淡淡道,「謝公主體恤,不過少白喜靜,公主請回。」
磨墨的女子輕輕的停頓一下,面上顯出些許尷尬來,那珠玉一般的面龐映著春日暖陽,赫然便是落瓊公主的模樣。只見她拼力擠出一絲柔柔笑意來,「沒關系,一會兒就好了。」
舒少白有些微微的不耐,冷冷道,「公主請回。」腰間的銀絲絡不知怎麼忽地落了下來,舒少白眼疾手快,急速拾了起來,卻仍讓絲絛蒙了些許塵埃。舒少白輕輕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輕輕拍了拍上面的塵灰,沒想到竟有幾縷碧絲輕輕抖落下來,舒少白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
落瓊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動作。面色越來越白,死死攥住了手掌,十指尖尖狠狠嵌到肉里,眼中是不能掩飾的妒意。忽地一掃,筆墨書卷盡數落到了地上,狼藉一片。「我究竟怎麼做你才能高興少白,少白,你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少白,就是因為她,你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是對我清清冷冷的,那個薛藍田有什麼好,她做的我就做不得?」
舒少白有些薄怒,正待發作間,卻見一只手掌大小的彩色小鳥撲啦啦地飛了進來,在空中轉了個圈,穩穩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舒少白看著這只小鳥,面上的怒意漸漸淡去,拿出了綁在鳥腿上的信筒,眉眼間竟透出幾許溫柔。輕薄的近乎于透明的薄絹緩緩舒展開,舒少白看著上面的一行小字竟是微微怔住,眉眼間的幾許柔情紛紛變成了無法置信的震驚。薄薄的絲絹落到了地上,而人卻已然匆匆離去。
落瓊看著風一般地離去的舒少白拾起了地上的薄絹,上面只有五個字︰乾龍堡,命危。
看到了上面的字,竟是冷冷一笑。舉步回到房中,徑直對著屋中灑掃的侍女道,「快收拾行囊,我們要遠行了。
思梅為公主遞過了一碗茶,有些淡淡的不解,「公主,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落瓊面上帶著陰冷的笑意,牙咬說出了三個字,「乾龍堡。」
而乾龍堡中,龍池吟匆匆換下了血衣,一身寶藍直裾沉靜靜斂,快步走到了門口迎接傳說中的那個貴客。
一方墨綠雲紋的官轎停在了門前,一旁的侍衛掀開轎簾,一雙墨緞流雲靴輕輕踏到了地上。流雲緙絲的水色長袍上一只青鸞展翅欲飛,腰飾溫玉環佩琮琮,說不出的華貴雍容。
「龍堡主,如何受傷了。」如春風般和煦的眉眼間透出一絲冷峭,淡薄的唇輕輕開啟。
龍池吟眉頭輕顰,竟然這麼快就知曉了,看來他身邊的人該好好清理一番了。卻依然面不改色,「不知世子駕臨是為何事?」
「所謂何事?我叫你做的不過只有一件事。你把事情辦成了這般,看來我真是高看了你。」錦衣公子溫煦的眼中透出一股子冷意來。「人在哪里,我現在便帶走。」
龍池吟面色微微一白,低聲道,「薛姑娘受了重傷,現在不宜移動。」
「哼,就是因為知道她身受重傷我才要帶走她。」錦衣公子廣袖一振,冷冷道。
「這???」龍池吟面色更差,緊攥的拳藏于廣袖中,使力的關節泛出淡淡的青白。
「你是在質疑寧襄侯府的醫師麼。」錦衣公子冷冷拋出一句,便徑直向著雲水閣走去。沒有理會身後眉目漸漸陰郁的龍池吟。
雲水閣的床榻上,薛藍田兀自昏迷,頭上冷汗涔涔,面色蒼白如紙,雲間子忙的滿頭大汗,小童端來了四逆加人參湯,小心翼翼地喂著薛藍田服下。又急急在傷口上撒上七厘散用繃帶細細包扎。
剛剛忙完,便听到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向閣中闊步行來。守門的童子被撥倒在一旁。幾個朱衣大漢守在了門口。隨後一個錦袍縛帶的清俊公子緩緩踏步進來。
「賀???賀蘭世子。」雲間子正要怒斥這幫無禮之徒,待見到了那公子的模樣之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那公子面無笑意,冷冷盯著眼前的老者,輕輕揮手,門口的幾個大漢不知何時撐起一個小小的擔架,就要把榻上的薛藍田移走。
「世子不可啊」雲間子看到大漢們的動作急急道。
那錦衣公子冷睥一眼,「該怎麼做,還要你來教訓我麼。」
雲間子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眼睜睜地看著大漢們吧昏迷著的薛藍田移到了擔架上,穩穩放好。好在大漢們的手都很穩,移動之下幾乎沒有什麼顛簸。
那錦衣公子看著擔架上單薄如紙的人而不禁一嘆,湊到她的耳邊輕輕低語,「那日叫你嫁給我,你偏不听,看,今日還是要跟我回去吧。」這話自是薛藍田听不到的了。
一路人馬帶著薛藍田洋洋灑灑向著寧襄侯府行去了。龍池吟倚著門楣,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行人馬,眼中竟露出了刻骨的恨意。臂上的傷口沒有包扎,一行新血順著手臂流下,滴到了滾滾黃土之上,不一會兒便被春風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