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點點蒼苔之上是片片的落蕊殘紅,河邊垂柳抽出了女敕黃的枝芽。晨起的雲煙輕漫在水波之上,清澈而空靈。賀蘭殊才攜著薛藍田出了侯府,因著薛藍田重傷未愈,故未準備鞍馬,而是與之同乘進一輛馬車。
薛藍田斜靠在馬車一角,不做聲響。只是輕輕拉開簾角,看著外面不斷變換的景物。如今天色尚早,街面上的行人稀稀疏疏,許多店面還未開門。馬車踏著微染晨露的青石道悠悠駛出了城門。看來是要向郊外走了去了,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搞得這麼神秘。
「你不問問我一會兒要見誰。」坐在一旁的賀蘭殊才淡笑著開口。
薛藍田放下轎簾,暗暗靜斂了心神,皮笑肉不笑,「你昨天不是說了,等我見到就知道了麼。」
賀蘭殊才低頭淡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下。賀蘭殊才扶著薛藍田下了馬車。薛藍田環望四周,此處地處偏僻,野嶺荒山中唯有一座廢棄的驛站煢煢獨立。莫非她要見的人此刻就在這驛站之中。
賀蘭殊才擺了一個請的姿勢,薛藍田面露猶疑,卻還是舉步上前。這座驛站雖然荒廢了許久,但是屋子建的還算結實,里面也算整潔,看來是被人打掃過了。薛藍田穿過正門,走進了房中,屋子里空空如也,沒有看到一個人。
「暖煙,好久不見。」忽然身後傳來誰的聲音。
薛藍田驟然回眸,卻看到一個清俊少年,斜倚著門扉,面上似笑非笑,淡淡瞅著她。薛藍田心中一動,這個人好眼熟,仿佛自己在哪里見過。是誰呢,他竟知道自己是郁暖煙。
「暖煙妹妹真是狠心,竟然這麼快就忘了我了。」那男子面露委屈,緩緩走近了。
薛藍田怔怔盯著他看,忽然驚呼道,「二皇子?你是???」竟然是影照的二皇子。薛藍田這下受得驚嚇可不小,他不是應該呆在影照的皇宮里麼,怎麼跋山涉水的來到了月行的寧襄郡。
「呵,終于想起來了。」那男子輕輕舒了一口氣,「應該有兩三年沒有見過了吧。」
薛藍田輕輕退後一步,卻被輕輕攬住縴腰,頭頂傳來略帶輕佻的笑,「怎麼,見到我,不高興。」薛藍田別過頭去,不去看那雙愈加危險的雙瞳。掙扎間牽動胸前的傷口,疼的面色一白。
略顯粗糲的大手輕輕撫上瘦削憔悴的面龐,話語中帶出淡淡的憐惜,「才幾年不見,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看來你也受了不少苦,該听話了,和我回去吧。」
薛藍田微微蹙眉,掙開了二皇子的懷抱。低眉冷然道,「不知為何殿下會認為臣女會
和殿下回去。」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人來找她,自己何時竟變成了如此關鍵的一個人物。薛藍田淡淡蹙起眉頭,如此下去,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那二皇子听後淡淡一笑,「呵,為了找你,我可費了不少心思。放心,回家,便安全了。」
回家,這是多有誘惑力的一個詞語啊,可是她能這麼輕易的便和他回去麼。他是一國的皇子,他所要的恐怕不只有讓她回家這麼簡單。「請殿下明說。」薛藍田淡淡的看著他,秋水照影的一雙深瞳仿佛能看穿一切。
那二皇子輕輕一笑,「本想給你個驚喜,那麼便告訴你吧。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子妃。」
「什麼?」薛藍田徹底驚住了,望著二皇子危險的笑容緩緩湊近,溫熱的氣息吹在耳邊,「怎麼,做影照的皇子妃不高興麼?還是高興的過了頭?」
薛藍田強強定住心神,「難道殿下不知,小女早已有婚約麼。」
二皇子笑意更深,食指輕輕挑起薛藍田小巧的下巴,嘴角掛著危險的笑意,「呵,我自然知曉。有了你,還愁那穆清徽不乖乖自投羅網?」
薛藍田心中一凜,原來他打的是這樣一個算盤,冷哼道,「男兒志在四方,斷不會為兒女私情所累。更何況我雖與那穆清徽有婚約,卻是連面都沒見過,若論是為救我而輕易現身,我看殿下是要失望了。」
二皇子的眼波閃了閃,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還不知道,呵,他竟沒有告訴你。」
薛藍田淡淡蹙著眉,心中有些不安,竟有些不敢听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二皇子忽然止住了笑意,直直盯著薛藍田的眼,一字一句道,「好,讓我來告訴你,听好了。那個一直跟著你的舒少白,便是影照定遠侯的世子穆清徽」
什麼薛藍田感覺心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是啊,自己居然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來自影照,被那麼多人追殺,他認識月行的君王權貴。他的母親姓舒,而穆字的右邊下面有少,上面是白。
二皇子站在一旁含笑看著薛藍田的面色一分分慘白下去,「現在你知道了吧,是不是很震驚。那麼你說,他會不會為了你犧牲了自己?」
會不會,他會不會那樣做呢。薛藍田的心一分分地涼下去,冰寒徹骨,無力為繼。她不確定,她竟然不能確定,從一開始,她就看不懂他的心。
「江山,美人。我穆清筠想要的東西,都要得到而你,在侯府里乖乖養傷,等著我來接你。」穆清筠笑得肆意,眼神睥睨間意氣風發。
薛藍田只是在一旁一動不動地冷冷看著他。忽然覺得胸中一滯,嘴角泛出一絲腥甜。她生生忍住欲嘔的感覺,伸出袖子,狠狠地一擦,素白的袖口映出一抹艷色。
昏昏沉沉間,薛藍田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驛站的。穆清筠的話語就在耳邊。???原來你不知道,他竟沒有告訴你。他便是定遠侯的世子穆清徽???呵,他竟然就是那個她要苦苦逃離的未婚夫婿穆清徽。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告訴她。難道是怕她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或者也許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她。那為什麼,為什麼還會那麼關心她,為什麼會一次次保護她。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是誰。腦子好亂,完全理不出思路來。
賀蘭殊才站在門外,把失魂落魄的薛藍田緩緩摻回馬車上。馬車外是四月的暖陽,映在吹面的春風上竟帶著幾分薄涼。薛藍田靜靜坐在馬車一角,面無表情,像是斷了引線的木偶,毫無生氣。
賀蘭殊才坐在一邊,看著她微微顰蹙了眉梢。
時間靜默了良久,薛藍田略略側了一下頭,啟了啟泛白的嘴唇,嘴角帶了一絲自嘲的笑意。聲音中帶了些許喑啞,「原來,你是影照帝的人。」
賀蘭殊才見她說話,眸中竟泛出幾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不,我是二皇子的人。」
「原來是這樣。」薛藍田了然輕笑,原來自己竟變成了他們權力爭奪的一個籌碼,真是可悲。山雨欲來,究竟還有多少暗藏的詭計機關,等著她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