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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月春深飛落英,蒼煙萬頃星河闊。此時燈火正闌珊,庭中杏花也已繁盛到了極致,微風輕拂,紛紛揚揚落了滿階。今夜天清月明,花開酴醾,薛藍田卻獨自抱膝坐在庭前的石階上,望著前方的空地發呆。舒少白已經有三日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微不可聞地一嘆,他竟然連解釋都懶得解釋麼,或者是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
小竹站在她身後,側身靠著廊柱,看著她發呆。這個小姐啊,嘴上很硬可是最容易心軟。狠話一出,一定後悔。小竹看著她,嘆了口氣,坐在她的身邊,「明明喜歡對方,卻總是費心思往歪了想,你們兩個啊,都不是省油的燈。」
薛藍田被她嚇了一跳,向一旁挪了挪,嘟囔道,「他哪里有喜歡我,分明對那個落瓊有好感麼。」
「媽呀,誰都看出來那舒大公子對姐姐你情有獨鐘。」小竹的笑容忽然變得促狹起來,「哦~原來是某人吃醋了啊。」
薛藍田面上一紅,給了小竹一個爆栗,「你才吃醋了呢,你們全家都吃醋。他才不是什麼舒公子,他是???」薛藍田想到他還是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覺得有些別扭,便遲疑了一下。
小竹挑眉搶白道「他是誰?難不成他是那個被你逃婚的倒霉世子。」
薛藍田心中一慌,「你怎麼知道的?」
小竹看她的表情,面上笑容一滯,「啊,不會吧,真的???怪不得???語卿你竟敢騙我」
「阿嚏。」與薛藍田所在的庭院相隔不遠的一個院落中,舒少白一襲寶藍長衫,負手站在月色下,看著對面的語卿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怎麼了」
「沒事,感覺背後一陣涼。」語卿模了模鼻子,強笑道。
單薄的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彎,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雪林那邊來信了麼。」
「來了,今早蘇家的家奴送來的。」語卿忙從懷中掏出一卷錦帛。
舒少白伸手接過,淡掃一眼後,眉眼間露出微不可查的一絲笑意。揚手,就著庭中燭火,那卷錦書便燃成了灰燼。「這小子,還是喜歡劍走偏鋒。通知小風那邊,隨時做好準備。我們要回家了。」
語卿的嘴角也揚起笑意,朗聲稱是,便風一般地退下了。
舒少白抬首看著天邊的朗朗月色,嘴角露出了溫暖的笑意。回家,多麼美好的詞啊。父親,孩兒很好,暖煙,也很好。到時候,我把她領給你看。
一片落花落到了薛藍田的眉宇間,隨手捻起了淡緋色的花瓣,放到嘴邊輕輕吹落,喃喃道,「他為什麼不與我相認呢。」
小竹輕輕哼了一下,半是玩笑道,「當年你逃婚,讓人家多沒面子啊。要是我,我也不會輕易告訴你,好好懲罰你一番。」
「啊,不會,不會吧,這個人這麼小心眼啊。」薛藍田這回是沒來由的心虛,他不會真是這麼想的吧,那自己豈不是大大的誤會了他了。正想著,眼風淡掃間看到大門口處站了一個人。漫漫長夜中臨著風,顯得有些伶仃無主。
薛藍田緩緩站起來,眼神沖著門口,有些猶疑道,「公主?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
門口的落瓊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冷玉般的容顏有些微微的憔悴,見到了薛藍田,那眸子中的閑愁似是更加濃重了。話語中透著幾分掙扎,「薛姑娘,這件事情,我想和你說。」
薛藍田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麼,反而十分平靜,嘴角甚至還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小竹,你退下吧。公主想是有什麼要事相商呢。」遂舉步走到庭中的石桌前。「公主請坐下說吧。」擺出了一副請君入座的姿態。心冷笑道,這姑娘的臉皮還真厚,騙得我團團轉,找人謀殺我,現在卻還擺出一副可憐相,我且好好安坐著等你演戲。
小竹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心道這是唱的哪出啊。可是薛藍田既然發話了,恐怕就沒有看戲的份了。遂悻悻退了下去。
落瓊看到她如此坦然,面上有些不自然,捏了捏帕子,坐到了石桌的另一邊。薛藍田也坐了下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地抿了一口,等著落瓊開口。
落瓊遲疑了一下,語氣中帶了幾分軟弱,「落瓊知道,薛姑娘此番作為都是為了落瓊。少白他重情義,姑娘又救了他一命。可是現在正是舉兵的關鍵時刻,我不想他為了還這份恩情而???」
薛藍田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顫,依然面不改色道,「公主要我怎麼辦。」心中卻是風起雲涌,暗自咬牙切齒,演啊,繼續演啊。
卻見落瓊忽然跪了下來,眼眶微紅,幾許淚光搖搖欲墜,果真梨花帶雨,比西子不知勝了幾分啊。「我本不該這麼要求的。可是為了少白????」
薛藍田被這一跪嚇了一大跳,跪在她面前的可是一個公主,而且是月行國最惹不起的公主。冷汗刷地就下來了。「公主快快請起,藍田受不起。」
「不,姑娘不答應落瓊,落瓊就長跪不起。」薛藍田听到此話,面部神經一陣抽搐,這話听著怎麼這麼耳熟呢。
「好,我答應你。不知公主究竟要我如何?」薛藍田面上帶著幾分惶恐,帶著幾分笑意。落瓊公主這分敢于引用經典橋段的能力真是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可是經典之所以稱之為經典,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你看現在她就落了下風。
「讓他死心。」落瓊的語氣忽然堅定了起來。
「如何死心。」薛藍田含笑反問。
「薛姑娘如此聰慧,自然明白讓一個人死心的最好方法。」落瓊的目光慢慢凌厲起來。
「哦,公主真是高看在下了,在下真的不明白啊。」薛藍田拿起桌上的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這是上好的信陽毛尖,清心明目、提神醒腦,公主怎麼不嘗嘗?」
落瓊冷冷一笑「薛姑娘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
還想看她多裝一會兒呢,沒想到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啊。「今日清風霽月,風光這麼好,真不知道也罷,裝不知道也罷,談論這種事情豈不是太煞風景了。」
「是啊,看來今日真是要辜負了這好景致了。」落瓊面露惋惜,眼中的鋒芒卻未減半分。
薛藍田也不惱,輕輕放下茶碗,「公主啊,其實藍田一直有一個疑問。」
落瓊輕輕挑了挑眉,「請講。」
薛藍田面露疑惑,緩緩道,「我明明記得,影照國定遠侯世子的未婚妻是郁相的獨女,什麼時候竟變成公主了。」
「你,你竟然知道了」落瓊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嗓音也有了幾分顫抖。
「是啊,還有,公主可認識一個叫洛夢余的女子。」薛藍田故作天真地繼續說道,看著落瓊的臉色一分分的變得更加精彩,心中冷笑。「我可是不能忘了她呢,在下胸口上的這個劍傷還要拜她所賜啊。」
「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你要是敢亂講???」落瓊狠狠逼了上來,攥住了薛藍田的前襟。
薛藍田嘴上還保持著微微上揚,眼中卻殊無笑意,用手輕輕拂去了落瓊的手,緩緩道,「小人怎麼敢亂講,小人只會說實話。」終于撕破臉了,那就再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她薛藍田也不是好欺負的
落瓊深吸一口氣,面上忽然綻放出了笑意,「哼,你盡管說好了,對公主不敬之罪,足以要你命了。而且就算不是我,也輪不到你」
薛藍田笑意更深,「哦,是麼。公主啊,有些謊不能亂撒,有些話也不好亂說啊。」
「你」落瓊語氣一滯,一雙水眸狠狠盯著她。
「真是不巧,這位郁小姐和在下熟得很,熟的,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啊。」薛藍田單手掩嘴輕笑道。
「你,你是」落瓊像是忽然想通了些什麼,面色變得豈止用面如死灰四個字來形容啊。
「噓,佛說,不可說,不可說。」薛藍田在嘴前輕輕豎起中指,笑意沉沉。
落瓊死死瞪著她,狠聲道「你當年逃婚,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和我搶表哥」
薛藍田心中一虛,卻不想輸了氣勢,其實她只是想氣氣落瓊,誰讓她因愛生妒派人取她性命。遂拿了帕子輕輕掩了笑顏,聲音嗲得跟浸了蜜一樣。「穆郎和我的感情,哎呀,怎麼說呢,很多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哎呀,當年逃婚,不過是想弄些閨房之樂罷了。你想想,一個跑一個追,多有意思啊。而且我們約定不能彼此相認,誰先相認誰就輸了。哎呀呀,這不,讓公主誤會了。「
落瓊咬著牙盯著她,薛藍田幾乎都能听到她指骨格格作響的聲音,指不定下一秒就會沖上來把她生吞活剝了。
忽然有清冷的男聲打破了這一觸即發的僵局,「有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閨房之樂,和我好好說說。」
薛藍田笑容一僵,若不是帕子擋著一定會看到她比吞了蒼蠅還難看的臉。嘴上卻還是強笑著,僵僵地轉了轉頭,今天是什麼日子,要不來就都不來,要來一個個的都來了。眼睜睜地看著舒少白緩緩拉近的臉,好看的眉眼中盡是溫柔顏色,薛藍田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巧笑道,手中帕子輕輕揮到了舒少白的肩上。怎麼想怎麼有種調戲的滋味。「哎呦,你怎麼來了。我正和公主說咱們的賭局呢。這可怎麼辦,這下算你輸還是算我輸。」
「自然是你輸了,我要好好罰你。」舒少白的笑容離著她越來越近,溫暖的氣息呵在耳邊有些微微的癢。
薛藍田僵立在當場,不知如何動彈。眼光越過舒少白的肩膀,正好能看到捂著臉愴然離去的落瓊公主。**,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原來,你在和我惱這個。」舒少白的眼中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春雨化田般的柔情。
「啊?」薛藍田完全呆了。
「竟然怪我不和你相認。呵,剛剛你叫我什麼來著,穆郎,嗯,這個名字不錯。」舒少白笑意更濃,眸色深深。
「不錯你妹明明知道還不和我相認,我再也不理你了」薛藍田面上熱的發燙,心跳的厲害,一時緊張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還說不惱,這麼急著嫁給我。當初是誰先逃的。」舒少白面露促狹。
薛藍田面上紅的像是要燒起來。「果然你是在計較這個,你小肚雞腸。」
「煙兒,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很危險。」舒少白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認真。他叫她什麼,煙兒。正當薛藍田恍惚間,便覺自己被環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里面有淡淡的松竹冷香,頭上清淡溫然的嗓音緩緩傳來,「所以,我一直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你。看到你自由我很開心,可是放任你自由,我又不舍。煙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其實小心眼的是自己吧。這一次,她再也不放開了。薛藍田的手不由自覺地攀上了他的肩。「你看,我留在你身邊,損失了這麼多。所以,你以後要好好待我啊。」
此時花開正濃,月色正好,煙嵐空濛,風月無邊。薛藍田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在她最美好的時間,她最喜歡的人陪在她的身邊,這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