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煙暖 第一卷 暖玉生煙 第十八章 手持錦瑟話流年

作者 ︰ 清茗蘭

夕陽終于燃盡了最後的光,沉落到了天的盡頭。暮色四合,院子里的八角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像是一條排列有序的星河。過了闌時,流嫣終于過來請郁暖煙到大廳中用晚膳。

郁暖煙穿了一襲緙絲青地五色簟文的對襟襦裙,家常輕便的款式,衣料卻是極品。薄如蟬翼,觸感清涼,歷年來都是御用貢品,是影照帝在桃花宴那天賞賜的。

到了廳中兩個哥哥都已經入座,郁青山卻還在書房中與大臣們商議夏闈事宜。

郁暖煙見到郁澤靜,近一月不見,倒是清瘦了不少,八閩終歸是不如帝都養人。因著花燈節的事情,便未理他,徑直入了座,不出一語。空氣涼了半截,憑空里生出了幾分尷尬。

卻還是郁初庭打破了沉默,今個正好反過來了,平時最愛說話的人成了鋸嘴葫蘆,反而是平時話最少的人出面打破僵局。

「大哥,你不是給小妹帶了好些有趣玩意回來。還不快拿出來!」

「哦,是啊,允闌快把千步香拿上來給小姐。」郁澤靜承了個台階,忙順水推舟。

「這千步香傳說是南郡所貢,焚之千步內猶有香氣。是不可多得的稀罕物件。」郁初庭在一旁打圓場。

要說這郁澤靜身為郁家長子,走到哪里不是前護後擁,高人一等。沒想卻在這里向一個十歲大的小丫頭低聲下氣的賠不是,若不是親妹妹誰能做到這個份上。她郁暖煙不是什麼氣性大的人,更不是傻子。不過是好面子,才未給他好臉色看。現在見他這般也有些過意不去。

郁暖煙接過香料,輕輕嗅了嗅果然奇香無比,又不燻人只是淡淡的纏綿不去。咧開嘴嘻嘻一樂,「謝謝大哥。」這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不一會兒郁青山便踱步而來,飯菜陸陸續續布上,這頓飯吃的也算和諧又融洽。

轉眼又過了半月,入了八月暑氣漸漸消了下來。

郁暖煙下了學,攜妢兒在夙華苑中賞景。庭中杜鵑開得荼蘼,卻是快要凋零了。花開不長久,再好的事物都會有生長壯老,逃不出因果輪回。

庭中架了瑟,郁暖煙調了調音,試著彈了彈新譜的曲,錦瑟華音,流轉出的正是《錦瑟》之曲端的貼洽。

「這過了半個月,你可終于譜好了。」一柄十二骨紫竹折扇「啪」的打開,後面是蘇雪林萬古不變的戲謔笑容。身後卻多出一個青衣小廝,被他當著看不清面貌。

「蘇雪林,你知道麼,現在有一個詞語用在這里最是恰當了,你知道是什麼麼?」郁暖煙停了手,假裝正經地面對著他。

蘇雪林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對牛彈琴啊~親!」

卻听得蘇雪林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郁暖煙這才看清了來人,驚喜道「展眉姐姐!」

原來那青衣小廝正是展眉。

「暖煙。」展眉笑著走上前來。

「妢兒,你看,這就是我說的展眉姑娘!美吧!」郁暖煙得意地向妢兒介紹。

「本來听小姐說我還不大信,沒想到果真有這樣清麗出塵的姑娘。」妢兒含笑端詳著展眉,不禁贊嘆。

蘇雪林被冷落到了一遍,奮力地想加入她們的三人小圈子里,無奈三個女人一台戲,確實沒有他這個男人什麼事情。由是這個慣來眾星捧月般的蘇少爺寂寞了,初秋的風一掃,真是淒涼。

卻聞展眉嫣然笑道。「剛剛只听了個結尾,卻沒有听全,妹妹可是能重新彈奏一遍?」

蘇雪林一時來了精神,覺得自己可以插入話題了,剛要隨聲附和。

卻見郁暖煙早已坐到了琴案前,樂聲一揚,蘇雪林剛剛上來的興致便被生生地打壓了下去。

惟聞琴聲激越清透,婉轉流亮,若殘月曉風,若出岫輕雲。

眾人漸漸痴了,「錚」的一聲尾音,仿若醍醐,大夢初醒,心中卻是揮之不去的哀婉悵惘。

「這曲子果然妙!」展眉頷首淺笑。

「不知姐姐可想好如何作舞了?」郁暖煙看眼中映著盈盈笑意。

「待我拿回去細細琢磨了,想好了你們便來嫣歌暖,我跳給你們看。」展眉噙著笑意,收起郁暖煙遞給她的樂譜。

這郁府終歸人多眼雜,展眉也不好多留,閑談了半刻便隨著蘇雪林離開了。

又過了十余日,丹桂飄香,天青月朗。

郁暖煙和妢兒在自家小院中采了新鮮的桂花,風干了之後便自己動手釀了一甕桂花釀,埋到桂樹底下,待明年賞月的時候再啟封暢飲。

本以為穿越到了影照國,八月十五這一天便失去了團圓的意味,不過是無數個普通日子中的一個,只不過月亮大些罷了。可是生命中就是充滿了無數的巧合,沒想到的是影照國在這一天也是個團圓的佳節。

她想著這名字總不能是中秋了吧,這一次她又失策了,在影照八月十五這一天過的正是她熟悉不過的中秋佳節。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郁暖煙差一點激動的淚奔。

中秋佳節,奔月之夜,本就是浪漫的一塌糊涂的日子。

坊間早有傳言,世安第一雅妓展眉姑娘為了這奔月之夜,特意獻上新舞,舞名《錦瑟流年》,傳聞里說是一個叫藍田的人為她譜的詞曲。

這藍田姓氏名誰,是男是女,自是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管他是張三李四,展眉姑娘本身就是一個活招牌。沒了她,藍田這個名字就是那桌上的浮塵,輕輕一抹就直接打著轉湮沒在這瑟瑟秋風里,連個影都不剩。

終于挨到了晚膳結束,月光皎潔的如一只巨大的玉盤。蘇雪林剛到郁府,便直接被飛奔出來的郁暖煙半拖半拽地拉到了嫣歌暖。

「唉,唉,唉,我怎麼覺著反了呢?堂堂蘇家少爺居然被一個十歲的小姑娘綁架到了嫣歌暖。這是什麼世道?」蘇雪林無力反抗著,依舊是那日的雅間。

樓下人聲鼎沸,連樓梯上都站滿了探頭相望的人。若不是嫣歌暖修的質量好,估計早就塌了,阿彌陀佛,果然名妓的魅力不容小覷。

台側的樂師先起了一個高音,剛剛還喧如鬧市的台下忽然變得一片杳然靜寂,氣氛變化的詭異之極。

大家均屏息凝視著台上。水紅色的幔帳輕輕被拉起,漫天淡緋色的細碎蘿花之下,素衣紅帶如風輕揚。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花瓣紛紛揚揚,輕輕拂過她的鬢,落上她的袖。峨眉輕蹙,似有萬種風情,無人語說。

婆娑光影,急轉流年。映著月影星辰,痴痴望念。

曉夢迷蝶,望帝春心,此情已逝,空余一腔哀婉痴願。

潔白輕盈的柔紗裙幅隨著低伏的身影裊裊四散而開,鋪成了一朵雪白的杜鵑花,盛放在殷紅的茵毯之上,冰冷刺目。

琴聲漸寥,水紅紗帳又緩緩垂下,台上人影空悵寂寥,素裙曳地,漸漸隱于燈火闌珊中去了。

半晌,似乎人們仍兀自沉醉在這闋冷艷哀絕的舞曲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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