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三年四月,谷雨。雨生百谷,取義吉祥。
影照國永慶、淑慶兩位公主同時出嫁。鑾駕並趨,去的都是那城東郁府。
紫金大紅婚車上雕的是鸞鳳和鳴,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擁堵了幾條街,鑼鼓齊鳴,整個世安都映滿了奪目的紅。兩個公主坐在車中,鳳冠上罩著珍珠簾,不時撩起紅紗幔帳,面上洋溢著淡淡的羞怯,略帶好奇地打量著街上熙攘的人群。
車邊的兩隊喜娘向著人群扔著紅棗糖果,時而便引起小小的轟動。郁澤靜和郁初庭兩兄弟身著金線團繡的大紅喜服,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春日的暖陽映在他們面上,愈發顯得面若冠玉,清俊出塵。街道兩旁站了不少暗戀二人的姑娘,都是滿面紅光,心中悵惘。
到了郁家,拜過了堂,不是郁家婦,反而是郁家兄弟成了天子婿。郁青山攜著郁暖煙回拜了兩位公主,帝姬為君,這是不能省的禮數。
郁暖煙心中本就不喜這兩位公主,尤其是嫁給郁初庭的淑慶,三心二意地胡亂拜了一拜,抬起頭偷偷看了郁初庭一眼,冰雕一樣的面上沒有表情,深潭般的黑瞳中是徹骨的寒。郁暖煙心中暗自一嘆,這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雖然心中不願,可是郁家一應禮數周全,一切維持著表面的融洽和樂。媳婦奉茶,進宮歸寧,兩對新婚燕爾俱是一派舉案齊眉,伉儷情深的模樣。郁暖煙不禁嘆道這兩對夫妻真是一等一的演技派,相較之下真真自愧不如啊。
人人都說相敬如賓,可是若是一對夫妻相敬如賓到形同陌路的地步,那便勢必會牽扯出一場驚天動地的災難來。郁初庭和淑慶公主二人恰好是各種翹楚,于是接下來若是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俱屬情有可原。
人間四月天,黃昏吹著軟風,鵝黃色的柳枝輕蕩,細雨點點散落花前。
月明閣在郁府西面,兩個公主在東面住。地理位置隔的遠,加上郁暖煙對二人殊無好感,更不想去招惹,便直接當她們二人是空氣,日子倒是過的一如既往的清閑快活。如常依舊趴在亭子里看著藥典,庭中枝葉帶著雨後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可是有句話說的好,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最近郁暖煙走上了背字,想甩都甩不掉。
正想在軟榻上打個盹兒卻見妢兒引進來一個小姑娘,宮裝打扮,一看就是那邊的人。「小姐,我家公主請您去照花庭飲茶。」
照花庭是郁府擴建之後的新景致,比原來的夙華苑要大氣華美得多。自從兩個公主嫁過來郁府中的人員倍增,滿眼晃得都是形形色色,花花綠綠的陌生人影。這小姑娘自然也是那群陌生人影中的一只。不過看在她是淑慶公主眾多貼身婢女中的其中之一的份上,郁暖煙姑且記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初晴。
縱觀現在的情形貌似已經升級到了宅斗階段,而不論宮斗、宅斗,一般出現飲茶的情節都不會是一件什麼愜意的好事。
或許那兩個公主發現自己的夫婿都不怎麼喜歡自己,苦思冥想間,忽然,想起了這個妹妹來,曲線救國,亡羊補牢,此計雖好,可惜對錯了人。
只是盛情難卻,郁暖煙只好爬起來一道勉為其難地捧場。
穿過了亭亭花樹,回廊深處杜鵑花開得正艷。棠梨樹下支著一方玉案,兩個宮裝麗人珠鬟高鬢對坐品茗,好不愜意悠閑。
郁暖煙深吸了一口氣,扯出一個笑容領著妢兒裊裊婷婷地踱過去,「兩位嫂嫂好。」
永慶公主笑的燦爛肆意,淑慶公主許是呈了淑妃的秉性,是個不折不扣的淑女,按著笑不露齒的準則,只是輕輕頷了頷首。
茶是上好的雙上綠芽,永慶公主兩指捏著茶碗的蓋子,濾了濾浮起的茶葉,卻並未端起,估計是在醞釀接下來的話。
「妹妹今年十三了吧。」
「嗯。」郁暖煙輕輕應承,果然是無聊寒暄開場。
「唉,我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還是個只知瘋鬧的野丫頭,哪里像妹妹這般知書達理的。」
知、書、達、理?!郁暖煙嘴角開始抽抽了,面上還是保持淡定。
「嫂嫂這麼說真是折殺暖煙了。」
永慶抬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茶,眼角掃了旁邊的淑慶一眼,淡淡開口。「听說你二哥以前和柳家小姐走的很近,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
郁暖煙眼角一跳,果然正題開始了,噙了絲淺笑,盈盈望著對面的淑慶「不知嫂嫂是從哪里听說的這些流言,暖煙與柳家的慧煙姐姐確是交情匪淺。至于二哥,二人不過是見過幾次面,而且暖煙都伴在身側,有什麼不妥麼?」
「呵,沒什麼,不過隨便問問。」永慶公主面上訕訕的,干笑幾聲,又輕啜了一口碗中清茶。
郁暖煙藏起嘴角一絲冷笑,望著對面面不改色,巋然不動的淑慶公主心中不禁暗自佩服起來。這才叫真正的厲害呢,聊自己的老公還能如此安然淡定,不是心中不介意,就是心思太深重。而郁暖煙更願意相信後者。
又是虛以委蛇了半天,郁暖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兩個公主套不出半句實情,漸漸的也失了興致。于是這場茶話會最終不了了之,慘淡收場。
郁暖煙心中暗舒一口氣,道了別,又裊裊婷婷地離開了,轉過花樹回廊卻未急著離開,隔著假山花枝,隱隱地听到了兩個公主的後續話題。
「哼,他郁家算什麼,竟這麼欺負咱們。你看看你一句話也不說,怪不得郁初庭他天天都不踏進你的房門!」永慶果然是個急性子,也不看顧左右,便不管不顧地輕喝出來。
「姐姐關心淑慶,淑慶心里清楚。可是你看那郁家小妹也是站在她哥哥那一邊,我說與不說有什麼區別麼?」淑慶嘴角含了一絲苦笑,,飲了一口涼茶,眼中蕭索。
「好歹咱們也是父皇的女兒,金枝玉葉的,難道連個庶出的狐媚子也不如?」果然她們是明知故問試探口風的。郁暖煙不傻,看來自己還是有一定的家斗潛質的。
淑慶飲茶不語,隔了半晌,永慶也是苦笑一聲,「我還說你呢,我的那個不也是正眼都不瞧一眼,唉,真是冤家啊。」這一聲嘆的郁暖煙渾身一凜。可以看出永慶公主是真心喜歡郁澤靜的,只不過喜歡就喜歡唄,一廂情願也就罷了,上升到逼婚的程度,還指望人家真心待你,實在太天真。于是所得種種終不過咎由自取罷了。
「姐姐不要難過,要記得父皇當初的囑托••••••」
想是說道了什麼隱秘的事情,淑慶壓低了聲響,郁暖煙听的不真切,正要奮力辨別那邊卻沒了聲響。郁暖煙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安,難不成她們兩人嫁入郁家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郁暖煙想不通,便不再細想,搖搖頭向月明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