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綿邈,冷峭絕倫。有時候你我只隔了一株柳,一叢花,隱約相望,卻偏偏不能再有一絲接近了。
妢兒跑出去後,淑慶握著匕首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郁暖煙甚至可以感到她緊握刀柄的手蒼白而微微顫抖。
郁暖煙渾身汗毛聳立,眼角輕斜,顫巍巍地開口,「嫂嫂,你•••你•••不要抖啊,世界如此美妙,太暴躁了不好,不好~」
「嫂嫂?」郁暖煙甚至可以感到淑慶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你有把我當過嫂嫂麼?你,你們心里只有那個賤人!」
郁暖煙心中凜然,不知該如何接續。卻听淑慶在耳畔繼續道,「你們都怪我破壞了他們的婚姻,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即使沒有我,郁初庭娶的也絕不會是她柳慧煙!」杏子般的眸子里迸出染著恨意的冷芒,刺得郁暖煙毛骨悚然。
郁暖煙的心像是被重錘鈍鈍擊中。其實她說的對,郁初庭即使不娶淑慶,影照帝也一定會配一個侯府貴冑家的嫡親小姐給他,這樣方顯皇恩浩蕩。若是配給他一個不得寵的庶出,說出去都顯得寒酸。
只怪當時郁暖煙太天真,想不到門第之隔竟然殘酷如斯。淑慶不過是恰巧成了這個女子,一來是昭顯皇恩的極致,二來影照帝還能借機窺伺一下自己的臣子有沒有什麼不臣之心。果然道高一尺。
但想著淑慶對郁初庭或許還是有幾分真心,郁府如此待她,確實有些不厚道。郁暖煙竟然開始同情她起來。忽然間腦子里好亂,微微閉了閉眼,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月色白的慘淡,積雪在風中回旋,郁初庭披著風雪疾速走來,漆黑的眼銳利無情。
「你在干什麼!」一聲輕喝驚回了郁暖煙的神識。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況下都可以月兌線,她應該也算是一枚奇葩了。
淑慶牽出一抹淺笑,透著宮廷長年規矩下來的精致雍容,一雙星眸映著月光靜靜看向他,「沒什麼,不過孤夜寂寥找小妹過來,同我玩玩。」
玩玩?玩命?郁暖煙有些欲哭無淚了。
「呵,你的玩法倒是新奇,你若是覺得好玩,放開她,我陪你。」郁初庭形容冷峻,說出的話也冰冷無情。
雪花紛揚把二人包裹其中,淑慶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軟劍,劍姿曼妙,帶著飛花落葉般的冷艷從容,雙劍相擊,發出「錚」的一聲嗡鳴,凌烈的劍風掃過,割的人臉生疼,郁暖煙雖然不懂劍法,卻也看得心驚。冷芒疾如流星,淑慶的軟劍在空中劃了一個拋物線,落到了雪里,三尺深雪上印出一個形容規整的劍形來。郁初庭的劍尖抵住她的下頜,冷聲道︰「還要繼續麼?」
淑慶卻只是直直地看向他,清泠的嗓音里噙著凍人的嘲諷「郁初庭,你怎麼不刺下去,不敢麼?」
郁初庭的眼中翻起滔天的怒浪,幽黑的眸子暗如永夜,可是手中的劍卻無法再向前刺進分毫。郁暖煙全身的神經都死死繃緊,旁邊的緋衣宮娥也是雙拳緊握,指節泛出慘慘青白。
「你到底是誰?」郁初庭的聲音有些微微的沙啞,眼中反著劍中冷光。
看著對面男子眼中滔天的怒火,兩個人只隔了一柄劍的距離,淑慶忽然笑了,「你知道麼,這是你第一次讓我離你這樣近。你問我是誰,可你從來都不關心我是誰。」
郁暖煙從來都沒有听過這樣冰冷的質問,夾著累累心傷。
郁初庭顯然也是一怔。
她直直看向他的眼,素手攀上了劍鋒,劍尖一點一點偏移,殷紅的血順著指尖滴落下來,落到皚皚雪上,刺目冰涼。「你從來都不曾正眼看過我,你只當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郁府中的一個尊貴擺設,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一個人!一個需要人疼,需要人愛的女人!」
矛盾已經到達了極致,要麼郁初庭退讓,要麼兩敗俱傷。而郁初庭,郁暖煙很是篤定,一定會選擇後者。
郁初庭看了她半晌,收起了手中佩劍,說出的話不帶一絲感情。「當初我不過是接了一道聖旨,如今奉旨辦事,公主若不喜歡,自然可以改嫁。」
淑慶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朱紅色的唇角挑起妖艷笑意,挺直腰背,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姿態,一陣寒風吹過,吹走了她臉上的幾滴晶瑩水痕。「改嫁?郁初庭,你說的真輕巧。從今,你讓給我不好過,我便讓你也不好過!」帶著女子罕有的決絕,也許說出這樣的話未必是本意。但是他們這段婚姻算是真的完了,徹底到一點回旋的余地都沒。
郁暖煙听著這話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來也是個剛烈女子,不過這樣的女子往往都會把自己搞的遍體鱗傷。可是轉念一想,明明她嫁來此地另有目的,若是按常理應該是曲意逢迎,委曲求全,好得到眾人的同情,年深日久,也許日久生情郁初庭也不會那麼討厭她了。這樣一來她好辦事,一家人也能和平相處,何樂而不為呢。
由是淑慶如今做出此番姿態來究竟為何,她始終無法看透。是她腦子不靈光,還是淑慶吃錯了藥,她就不得而知了。
落梅亂雪,空中月色慘白,庭中二人對峙冷肅。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狠毒的女子。」靜默半晌,終是郁初庭狠狠拋下一句話,拂袖離開了。
寬大的繡袍卷起徹骨的寒風,飽滿鼓脹,他就這樣離開,匆匆,一點都不停留。
淑慶卻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離開,像是被凍僵了一樣。郁暖煙看著她這樣,忙循著牆角悄悄離開了。半天才听到月瀟閣中傳來嗚咽般的抽泣,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痛徹心扉的嘶嚎。
郁暖煙抬首看了天邊的孤月,也許他們都誤會她了,也許,她只是很寂寞。
這世上,有些人也許只隔了一株柳,一叢花的距離,卻偏偏不能再有一絲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