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的黃昏,倦鳥歸巢,旅人還家。斜陽映著玫瑰色的晚霞,慢慢西沉下去。街上的風燈一盞一盞地被人點亮,四周人家里裊裊炊煙漫溢到了巷尾街頭,飯香襲人說不出的恬靜溫馨。
天水鎮唯一一條主路,黃沙漫布的土路上鋪上了一層青石板,顯得整潔干淨。一輛青帆布的馬車緩緩駛過,青石路鋪的不太平整,車輪行在上面發出隆隆輕響。馬車在天水客棧前緩緩停下。車簾輕掀,當先下來的是一個年輕公子。廣袖輕冠,寬袍博帶,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目頗清秀雅致,雖未佩玉簪犀,但舉手投足間俱透著一分隱約貴氣。
「哎呀,終于到了,可顛死我了。」一開口,卻是形象盡毀。
隨後下來的是一個年輕女子,生的嬌俏可人,笑起來有一對淺淺的梨渦。兩個人站在一處便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溫情暖意。
隨後下來的兩個人劍袖短打,雖是尋常裝扮卻不掩逼人英氣。尤其是右邊的那個,像是漠漠雪原上的一株蒼勁冷杉,讓人乍然一見便會一震。
「就這家吧!天水客棧。」為首的少年沖著後面的人回首一笑,未等人開口便徑直向大堂走去。
木質的二層的小樓,雖然簡單卻很整潔。天水鎮是這附近最大的鎮子,以前的時候連個客棧都沒有,只有路邊的一個簡陋驛站供旅人暫時歇腳。近年來由于來往的客商逐漸增多,原來的驛站不夠用了,才想著開了這樣一家客棧。
大廳中的幾個方桌上已經坐滿了食飯的旅人,新做的飯菜冒著騰騰熱氣。旅人們奔勞一天,現在終于得了空閑,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或是講著笑話,或是互相調侃,也算是熱鬧。
薛藍田走到櫃台前,老板娘巧笑嫣兮,單手支著下顎,雖年逾三十卻風韻未減,可看出芳歲之時也必是佳人。看著薛藍田一步步走近,笑容也一點點加深。「不知公子打尖還是住店?」
薛藍田溫然笑笑,「住店,要•••呃,三間房。還能給這位車師傅準備一間房麼?」她看了看身後,舒少白可以和語卿一間,她一間,小竹一間。車夫應該也有休息的地方。
「呦,真是不巧,本店現在只剩下兩間客房了。柴房倒是有,公子家的車夫若是不嫌棄可以住到那里。」老板娘眉眼一挑脈脈含情,「還有,奴家的房間比較寬敞,公子若不嫌棄,也可以•••」
「呵呵,這•••不好吧。」薛藍田干笑幾聲,這月行的民風還真是開放啊。小竹在一旁竟偷偷憋笑。
老板娘听她這麼一說,眼中含了一絲嗔怨,扭著身子走出櫃台,「好吧,那奴家領著公子去看房間。」
「那個,等等•••」
老板娘听到此話,心中一喜,轉過身來。「公子可是想清楚了?」
「這里還有什麼別的客棧麼?兩間房我們幾個好像有些不夠。」薛藍田苦著臉繼續道。
「呵,這方圓百里只有我這天水一家客棧。公子若想去別家,百里之外的若溪鎮還有一家。」老板娘的語氣中含了幾分調侃,媚眼一掃卻瞧見了薛藍田身後的舒少白。頓時眼中又揚起一抹重彩濃光。
薛藍田暗舒一口氣。舒少白果真殺傷力驚人,那老板娘裊裊娜娜地離他還有五步的距離就被他眼中的殺氣生生逼退了一步。嘖嘖嘖,老板娘今夜的美夢算是碎了。
薛藍田擔心的卻是今晚。如今資源短缺,面對著兩間房,四個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這明面上只有小竹一個姑娘,可是薛藍田•••
「咳咳,那個,既然這樣呢。你們兩個介不介意住到柴房去?」薛藍田秀美單挑試探性地看著舒少白。
舒少白直接無視,眼神飄到了天花板上,倒是語卿斬釘截鐵地來了一句︰「不行!」
「呃,其實,是這樣的,你們不知道,學醫的人呢有很多特殊的怪癖。比如說潔癖啊,強迫癥啊,半夜里萬一做夢夢到解剖實驗,那時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舒少白冷冷的眼神幽幽地飄來,于是薛藍田覺得自己的語言忽然蒼白無力了,攻擊力直接降為零。
那句話說的好,寒天飲冰水,滴滴在心頭啊。
正當薛藍田苦思冥想之際,善解人意的小竹終于送來了希望。「公子不是沒有小竹就不得眠麼,今夜怎麼舍下小竹一人了?」這話說得曖昧,眾人的眼光一下子變得深沉了。尤其是那老板娘,頓覺有一股萬念俱灰的凜然淒涼油然而生。
薛藍田順水推舟,「可不是,那今夜•••」說罷,摟著小竹兩人一步一搖地進了房間。
舒少白輕輕勾了勾嘴角,轉身便進了另一間房,語卿隨後,門扉輕關。
空留下面色慘白的老板娘,哼了一聲,繼續婷婷裊裊地走下樓來。樓下有的熟客見了,禁不住調侃取笑,「我說晚娘啊,你別白費力了,那小白臉可是有心上人了!」
「呸!吃你的飯!今天老娘不爽,仔細你的嘴!」
過了闌時,街頭巷尾的燈光一盞盞暗了下去。月上中天,殘星點點。整條街上只余天水客棧前的一只八角風燈,在秋風中瑟瑟發抖,泛著昏黃余暉。
西風里有打更人一下下的敲梆聲,渺渺依稀。房間中一盞青燈泛著昏黃光暈,听著門外再無動靜舒少白才壓低嗓音淡淡問道「和那邊聯系上了麼?」
「還未,不過沿途做了記號,小風他們如果看到應該會馬上趕過來的。」
舒少白眉頭輕輕地皺著,「那便好,只希望他們快點來吧。」
語卿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問道,「少主,還有那郁家小姐?」
「繼續尋找。」冰冷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
「是。」
夜晚廖然靜寂,黛黑的天空上星羅密布,遠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夜梟淒厲的鳴叫,燈火已闌,萬籟俱寂。燭火寂滅,只剩一彎冷月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