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現在身無分文,二人不便多做打擾。于是第二日的清晨,薛藍田和舒少白就告別了農莊的兩夫婦繼續上路。夫婦二人熱情地為二人指引了最近市鎮的方向,還贈送了一小包干糧。薛藍田對夫婦二人千恩萬謝表示以後若是有機會必定回來報恩。
由于薛藍田腳上有傷,所以舒少白又自動扮演了挑夫的職責。薛藍田毫無扭捏,像考拉一樣掛在舒少白的脖子上。他的身上有淡而憂悒的幽潭冷香。這是個夜般孤獨的男子,也有像夜一般讓人安然入睡的力量。
碧空如洗,雪若瓊花。遠處是茫茫的冷杉林,鹿皮靴子踏在無垠的深雪上吱嘎作響。現世靜好,時光如一襲婉轉悠揚的長短句。
就這樣走了半日,初冬的暖陽已經升到了中天。薛藍田趴在舒少白的背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看著他玉雕般的側影在日光下漫處熠熠輝光,心中有無盡的喜悅。听著輕緩而柔軟嗓音從自己的嘴中緩緩吐出,對著他的耳畔。「很累吧。」
她從來沒有用過如此溫柔的語氣,也從不輕易向人示弱。可是她知道,現在背著她的這個男子已經慢慢佔據了她的整個心髒,不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撥除,這是她的緣,也許也是她的劫。
舒少白听到她的話,卻帶著半分揶揄地輕輕一笑,「知道我辛苦,以後就少吃點。」
「你竟然嫌我胖放我下來」薛藍田氣得錘了一下舒少白的肩膀。
「別晃,掉下來我可不管」
薛藍田在他身後做了個鬼臉,心中卻帶著莫名的甘甜。正色問,「現在咱們還去楓城麼?」
「楓城恐怕是去不了了,咱們取道潁川從東路進上元。」舒少白的語氣凝重了許多,這樣一來就要比原路多出三分之一的路程。能不能及時趕到上元還是未知。
其實到不了上元最好,最好能和他就這樣走一輩子。薛藍田心中暗想,又是一陣竊喜。
不知不覺,已到了黃昏時分。暮色四合,還家的倦鳥撲落著紛紛揚揚的羽毛,遠處有悅耳的牧笛聲。兩人也在此時到達了越凌鎮,小鎮雖小卻也算繁華。
舒少白把薛藍田放下,「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啊?」還未等她反應過來,那抹淡泊青衫已經走出了老遠。
薛藍田盯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輕輕嗯了一聲,面上流瀉出他看不到的溫暖笑意。
這世間最短暫的是時間,最漫長的也是時間,尤其是在等待的時候,尤為的摧折人心。過了半個對時,舒少白居然還沒有回來。薛藍田被害妄想癥作祟,他不會就這麼把她扔下了吧
有人說,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漸漸變得患得患失,把很多的東西都往最壞的地方想。于是薛藍田越想越心寒。大街上盡是行色匆匆的人,他們都有各自的歸處,唯有她呆呆地看著來往的人群,不知該何去何從。
薛藍田望著漸漸西斜的夕陽,心中狠狠地想︰若是他在一刻鐘之內再不出現,那她就去當鋪把雞血石當了,從此各走各路,再不相見。可是為什麼偏偏現下里就是狠不下這般心腸?從前的時候她從來都不會如此遲疑。她一直是個愛走極端的姑娘,愛也極端,恨的也極端。有人對她好她就掏心掏肺,有人欺負她她也從不忍氣吞聲。她以為她的人生字典里不會有委曲求全這四個字出現,直到遇到了舒少白。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麼?
一刻鐘到了,薛藍田想再留一會兒,再多留一會兒。算了,他不會回來了。也許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廂情願,他一心娶的是別的姑娘。拖沓這步子緩緩向著鎮子的出口走去。她記得旁邊的那條街上有一個當鋪。現在當了雞血石,買一輛馬車連夜趕路不出兩天就能到達楓城。她知道舒少白不會去那里,她想,也許真的該離開他了。
一天的時間她先是欣喜,再是絕望。也許有些人不會理解,如何能在這樣平常的一天里體會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愫。薛藍田會說,這就是單戀一個人的結果。
「哎,你要上哪去?」忽然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嗓音是一貫的清肅冷冽。
薛藍田止住了腳步,沒有轉頭,微抿的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漫上了潺潺笑意。是他轉過身去卻換上了一副冷肅漠然,「既然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
「我不是說了讓你在這里等我麼?」舒少白被這一問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還說了你去去就來呢快一個對時了我以為???」薛藍田緊抿了嘴唇,不再說話。
舒少白愣了一瞬,幽潭般的眸中折出夕陽溫暖的光暈,「方才去安排了客棧,又買了兩套新衣服,這才回來晚了。」
薛藍田听到此話,再也無法裝怒了,驚奇地眨了眨眼,「啊?你哪來的錢」
舒少白輕輕笑了笑,「我自有辦法。」
「你真的把自己賣到青樓去啦」薛藍田瞪大了眼楮。
舒少白笑著輕彈一下她的額頭,「又在想這件事。你心心念念把我賣到青樓去,為了自己的安危只好把含光劍當了。」
「啊你把含光劍當了當了多少錢?」薛藍田知道含光劍對他的重要,遂怯怯地問。
「一百兩。」舒少白說的無關痛癢。薛藍田卻暴起,「什麼那個可值幾千兩啊」
舒少白淡淡一笑,「確實當得有些吃虧,不過總不能餓著肚子吧。」
「身為保鏢怎能沒有武器你快去把它贖回來吧。快去趁我沒有後悔之前。」
「放心,我買了一把新劍,雖然不如原先的順手,但是總比沒有強。」舒少白似乎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薛藍田卻覺得心疼。
「小白,你知道用劍的最高境界是什麼麼?」薛藍田一臉悲壯地盯著舒少白。
「什麼?」
「那就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所以你把新買的劍也賣了吧。」
「???」
二人到了客棧,條件比原先住的差了許多,不過倒也干淨。一百兩要兩個人維持到上元還真是得省著點花。
薛藍田沐浴完畢,發現舒少白給她買的居然是女子衣裙,想著如今確無什麼要隱瞞的了,遂換回了女裝。
窗外雨雪霏霏,簌簌的雪和著燈花罩影。鏡中映出剪剪雙瞳,秋水煙波。淡淡的杏色衣裙,蠶絲湘繡的枝睫纏纏繞繞,淡緋色的花瓣輕輕飄落。薛藍田轉了個圈,心中滿是歡喜。這應該算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