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她的耳中想起了他輕輕的呼喚,那聲音很熟悉,卻一時記不起來。這個人究竟是誰?她應該認識他麼?四肢都被凍得僵硬,連抬眼都是那麼困難。
舒少白的手指觸到了她冰冷的額頭上,在接觸的一剎那間,薛藍田像是觸電一般微微一震,腦海中像是有什麼被忽然驚醒,洶涌起海潮一般的聲音,殺了他,殺了他,不斷的重復,不斷地操縱,無法抗拒。
殺了他?要怎麼殺了他?薛藍田感到了右手中緊攥了一個有冷又硬的東西,那是一柄匕首。要用這個殺了他麼?不,不要殺他。剛要抬手間,腦中卻忽然迸出這樣一個聲音,那聲音雖然微弱而急切,但是卻真實的存在,無論第一個聲音多麼強烈,都如影隨形,纏綿不去。怎麼會這樣?一個人的腦子里怎麼會有這樣的兩種聲音,她的腦子一陣混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相信哪一個聲音。或是哪一個都不相信。
舒少白看著眼前的人,看到了她眼中的掙扎,看到了她的痛苦。卻,無能為力。
他們知道了他唯一的弱點,也想到了要用她來對付他。除非他真的死了,否則瞳術無法解除。但若是讓藍田知道了是她親自結束的自己,那麼她今後又該怎麼辦?這一招好狠毒,真是好狠毒。
但是,他是舒少白。
他輕輕解開束著薛藍田的繩索,擁住了她被凍得僵硬的身體,他把內力傳到她的體內,過了好一會兒,薛藍田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但是腦中的聲音卻越來越強烈,從「殺了他」,換成了「就是現在」,不斷地重復,像是毒蛇吐信時,發出令人心驚而厭惡的嘶嘶聲,一點一點把她的神識吞噬殆盡。腦中抵抗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漸漸趨于消弭。
就是現在,薛藍田驟然抬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舒少白的後心,他們正在緊緊相擁,這般近的距離,沒有人躲得開。忽然薛藍田大叫了一聲,似是極其痛苦。匕首卻沒有預想中地刺入舒少白的後心。素白修長的手指間透出一股刺目的鮮紅,一滴,一滴隱沒在舒少白玄色的披風上。「快走快走啊」握著匕首的右手在不住地顫抖,神色極其痛苦,如霜的面上落下一道水痕。
舒少白怔住了,同樣的在遠處藏身著的黑衣人也震驚了,沒有人能沖破他的瞳術,沒有人這個小姑娘是怎麼做到的?藏在面具後的眉頭緊緊皺起,剛要繼續施術。卻被一道紅影攔下。「傷了胸膈還要繼續施法,我想,我還是通知步念之為你收尸好了。」一抬首卻是紅素那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又多管閑事。」男子輕輕咳著,吐出幾口血沫。
「呵?我多管閑事?這件事情也有我的份好麼?我的銀子一分也不能少。」杏子般的寒眸淡淡眄過來。
「果然。」男子似乎頗為習慣了。
「蕭路人,你竟然不守信用。我告訴過你不要傷了那個小姑娘的。」紅素的眼中忽然飄過一線冷厲。
男子捂著胸口咳了咳,嘴角掛著一絲譏誚的笑,「我說過不傷她,但是沒說過不利用她。」
「哼,好,蕭路人,你做的真好。你明知道瞳術一施,除非舒少白死了,否則她一輩子都別想清醒。」紅素的眼神更沉,聲音狠狠地從牙縫中擠出。轉身竟不再管他,裊裊婷婷地自顧自離去了。
那男子摘下面上的銀白面具,正是蕭路人,嘴角帶著冷淡笑意,捂著胸口,最終也是踉踉蹌蹌地離去了。
薛藍田失去了蕭路人的控制,又被凍了許久,雖然有舒少白的內力灌輸,但是仍舊支持不住一下子暈厥過去。
舒少白輕輕抱起了她,天上流雲飛轉,遠處雪山如蓋。剛剛的事情確實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他沒有想到她會停手,他甚至已經計算好了她刺下去的位置,深度,特意避開了要害處,只為引出潛藏在深處的敵人。而她,竟然能在那一刻沖破瞳術。藍田啊藍田,你是如何做到的。
薛藍田臥在他的懷中,雖仍在昏迷,但是神色仍舊極其痛苦。他又怎會不知,這瞳術哪里是這麼好解的。
快到傍晚的時候,舒少白帶著薛藍田回到了花楹家的院落,花楹剛剛迎了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禁驚詫當場,「一大早便發現你們不見了,這是怎麼了?」
「她中了瞳術。」舒少白略略一答,並不多做耽擱,徑直帶著薛藍田向自己的房中走去。昨夜竟有人無聲無息地把她帶走,以他的耳力外面無論有什麼動靜豈能瞞過他,那麼,必定是薛藍田的房間本身就有問題。一定有什麼可以不經過房門便可把她擄走的通道。
花楹一听,顯然大驚失色,「瞳術?天啊,天下間竟真的有人會這種東西。」舒少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謊,果然,花楹並不知情。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她。
舒少白不再理會她,帶著薛藍田急匆匆地進入室中。這一天一夜想必是凍壞了,在路上的時候,身子便越來越燙,如今更是燒得有些神志不清了。花楹趕忙去打了熱水來,回來的時候,卻見到了一襲紅影輕輕裊裊地移了過來。看了心中大喜,「紅素快來救人」
紅素一听,面上卻沒有過多的波瀾,依舊是清清素素的,一雙水眸淡淡掃來,煙眉輕顰,「怎麼了?」
「薛姑娘快病死了」花楹急急喊道。
「什麼?」紅素面上這才有了一絲波瀾,忙隨著她往室內走去,看到榻上的薛藍田也是一驚。額頭滾燙,譫語神昏,若是溫度再不降下去恐怕有危險。
站在一旁的舒少白見著她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面上卻未有絲毫波瀾,「姑娘可有救治的方法?」
紅素听到此話,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最終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了一般,「你們都出去,我有方法讓她暫時無礙,不過只能緩解一時。」
舒少白看了她半晌,最終點了點頭,和花楹一同出去了。屋中只剩下紅素和薛藍田兩人。
紅素拿出了貼身的一只小瓶,輕輕向手里倒出了一粒淺碧色的藥丸,送到了薛藍田的口中,手指疾點,又不知使用了如何的手法,只見薛藍田渾身一震,溫度竟然奇跡般地漸漸降了下去。
紅素看著她,輕輕舒了一口氣,抬首時,注意到了薛藍田發髻間的那枚銀簪,不由心中一動,若羽簪西陵霏竟然把這簪子給了她